陈止默然不语,令人摸不清其心。
孙秀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下面的话,关系到自己的前程,于是格外慎重。
“主公前后几战,将周围的外患尽数平定,又有七品鲜卑为屏障,塑造了个稳定的外部环境,现在又思农事,念流民,这就是要固本,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定农之法,可以定民心,两手具定,内外皆稳,游离于外者,独世家也!世家者,六艺传家者众,主公有筛选之法,若是完善,便是离开世家,亦无需担心无人可用,此乃釜底抽薪之计也……”
孙秀说着,小心观察着陈止表情,令他失望的是,陈止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
过了一会,陈止说道:“世家如狡兔,多三窟之地,此处逼迫,自有他处留之,一家三子,可以侍奉三家,若是逼迫过甚,自然出走,寒门虽有能人,但归根到底,还是世家子弟更有闲暇读书,脱产为学,师从名士,若弃了这么一批人,不见得是好事,为敌滋贤。”
孙秀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下,才回道:“主公明明早有准备,何必要考较于我?世家的诸多子弟固然能够脱产为学,前提却是要靠着家族、宗族供养,对这些世家大族来说,土地就是其根本,有了广袤田地,才有丰厚钱财,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供应子弟求学、为学,若这些土地都被主公掌握,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反抗?只能从之,甚至主公还能用其田地,赏罚予之,以收人心。”
陈止却摇头道:“土地本是世家的,我若是夺过来,反过去要挟,甚至作为赏赐,怕是没有忠心,反得怨恨,积压起来,早晚爆。”
他居然与孙秀就这么探讨起来,似乎真将面前这人当做了自家谋士。
孙秀也不客气,就解释道:“若是强夺,难免如此,但主公在代郡所行之事,却恰到好处,先使其释放佃农,归入官府管辖,则对方有地无人,无从施展,这就是受制于官府,而不用一下子将人逼走,乃是温水煮青蛙之法,其次便是大兴商贾,让世家大族加入进来,以行商、产业之法,获得巨利,弥补田地之损,乃为调节。”
“佃农被夺,却未断根,世家难以甘心,商贾进项日益增长,更尝到甜头,一边不甘心走,一边想继续尝,就可将世家捆绑原地,令其不会离去,这也能分清敌我,那些坚决要走的,必是原本就不与主公为善的,就是留下来,也是掣肘与反对之人,不如放行,反而还能透过他们,让外人错误判断,迷惑他人,说不定就提供了开战借口。”
“更进一步的,就是随后是改造,这方面主公的筛选之法已建框架,若是太平年间,便是您有开府建衙的便利,这筛选之法一用出来,朝廷与这地方的世家也都会非议不断,乃至传遍天下,为人诟病,士不愿从,但现在冀州既乱,南北断绝,便少了阻碍,知待日后稳固下来,再辅之以为学之法,便可成形,无惧世家之言,况且大幕将至,天下将乱,到时世家投奔之处,该是太平稳固之地,这般名声,反而次之。”
陈止忽然说道:“你你说大幕将至,莫非是觉得乱将起?”跟着不等对方回答,就话锋一转,“听你言语,似是对压迫世家之事很有兴趣,莫非有志于替我为之?”
这话像是承认了孙秀的猜测,可落到孙秀耳中却让他悚然一惊,赶紧停下话来,低头道:“是属下僭越了。”
陈止没有再说什么,等屋子里的气氛凝重了几分,孙秀的头上也有了冷汗,他才笑道:“无妨,这些事,本该群策群力,你说的这几点,也都很有用,未来或许就能作为方针施行,现在多想一想,多说一说,并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