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屠户要是那么好灭,先前就不会打得月阔察儿等人望风而逃了…”妥欢帖木儿忽然大怒,甩了下衣袖,厉声回应。“你不要说了,朕不会因为外边的风言风语,就犯临阵换将的大忌。那只会便宜了红巾贼,绝不会给朝廷带來丝毫益处…”
“妾捕风捉影,离间君臣,死罪,死罪…”奇皇后脸一红,立刻盈盈下拜,垂泪欲滴。
与其他朝代不同,大元朝的皇后,有提拔外臣之权。中书平章政事月阔察儿一直走的就是她的门路。而妥欢帖木儿为了分脱脱的权,也默许了奇氏在朝堂中安插党羽。只是月阔察儿这厮实在不争气,当年连黄河都沒过,就被赵君用一把火烧回來了。导致奇氏听丈夫一提起此人的名字,就觉得心虚气短。
“你是为了我,这我知道…”妥欢帖木儿最见不得奇氏的眼泪,叹了口气,走过去,双手将后者拉起來,抱入怀中,“但有些事情,实在急不得。也先帖木儿阻塞言路,脱脱专权跋扈,朕其实心里像镜子一般清楚。但,但比起剿灭朱屠户來说,这,这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即便当初伯颜那样权倾天下又是如何,到最后,朕不照样收拾了他?”
“陛下是天纵之才…”感觉到妥欢帖木儿怀里的温度,奇氏抽了抽鼻子,幽幽地回应。“是妾身胆小,妾身至今半夜做噩梦,依旧是咱们小时候在高丽那会儿,连个小小侍卫,都敢问都不问,就当着妾身的面儿,把妾身的婢女一刀两断。”
那段不堪回的日子,给妥欢帖木儿心里,也留下了极重的阴影。他又叹了口气,幽幽地回应,“你放心,正因为朕经历过,所以朕才不会重复父皇的老路。朕的眼睛,这些天也在一直盯着南方。脱脱一举一动,朕掌握得不比外边那些人少。”
“那么说,陛下早就听见过外边的流言了?”奇氏仰起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追问。
“沒…”妥欢帖木儿脸色红,笑着摇头。“这话,还真沒传到这儿,想必是底下人,觉得过于耸人听闻吧…”
“哦?”奇氏做恍然大悟状,然后笑了笑,继续问道,“那陛下可曾知道更耸人听闻的事情,两个多月前,脱脱在芒砀山下,吃了一场大败仗?”
“两个多月前,怎么可能?”妥欢帖木儿将奇氏放下,站起身,烦躁地來回走动。“两个多月前,他不刚刚水淹了芝麻李的十万大军么?怎么可能还在芒砀山那儿吃败仗?”
“臣妾听闻,当时芝麻李被逼进了芒砀山中,已经束手待毙了。”奇氏站起來,目光紧紧追随妥欢帖木儿的背影。“结果,脱脱轻敌大意,主力按兵不动。让察罕贴木儿带了毛葫芦兵去打。谁料察罕贴木儿派了一万大军过去,最后只有不到一百人逃了回來…”
“嗯?”妥欢帖木儿眉头一跳,双目之中立刻闪起两道寒光,“你这又是听谁说得。察罕贴木儿不是月阔察儿的人么?月阔察儿怎么沒有上报?”
消息是月阔察儿提供的,已经雪雪私下证实过,绝对可靠。但是,奇氏却不能向自家丈夫坦诚消息來源。想了想,低声回应,“妾身是听朴不花说的。他,他,陛下您也知道,淮安那边现在产一种罐玉镜子,深得大都城中命妇们的追捧。朴不花的族人就想去买一面來,进献给妾身。结果在淮安那边,刚好看着朱屠户押送俘虏入城。”
“嗯………”妥欢帖木儿气得浑身抖。玻璃镜子,巴掌大一块儿在大都城内,就能卖到万贯以上。朴不花等人此举,不是资敌,又算什么?
然而,他却无法将朴不花抓了治罪。因为眼下不但是两个皇后手里都有玻璃镜子,大都城内,是个掌权的臣子之家,都买了不止一块。如果认真计较的话,他即便是把整个朝堂清空了,恐怕都不够大都城内镜子总数的十分之一。
奇氏却早已摸透了妥欢帖木儿的脾气,笑了笑,继续补充,“然后妾身就暗中留了神,让朴不花派人去详查。结果一查才知道,察罕贴木儿之所以不上报此事,是因为脱脱怕动摇军心,不准他上报。而脱脱先前之所以能顺利收复徐州、睢宁等地,也是因为朱重九主动放弃了这些地方,带着大军和百姓自行撤回了淮河以东。”
“能逼迫朱屠户主动退避,也是一桩大功…”妥欢帖木儿强压住心中火气,咬牙切齿地点评。他能听出來,奇氏在蓄意攻击脱脱。他同样能听出來,奇氏话基本属实,脱脱先前,的确在虚报战功,掩饰败绩。但脱脱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把自己这个皇帝也蒙在鼓里?难道就是怕自己不肯给他全力的支持么?他把自己这个皇帝当成什么了?当成一个老糊涂,还是一个刚刚即位,沒有半点执政经验的生瓜蛋子?
正气得两眼黑之际,却又听见奇氏叹了口气,幽幽的补充,“臣妾还曾听闻,脱脱和朱屠户两个人,曾经在淮河上,隔着河水,走船换将。他用被俘的红巾贼头傅友德、刘聚、王国定等贼,换回了察罕麾下的蔡子英、扩廓帖木儿和脱因帖木儿,还有他麾下的奈曼不花、白音不花、李大眼等。双方被换回來的人,都毫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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