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宋克胯下的战马踩进了一个血泊中,溅起团团殷红。
这一仗死的人太多了,血浆的积聚速度,远远超过了泥土的吸收能力。只要稍微低洼一些的地方,就会变成一个个血湖。而那些表面上看起來沒有血迹的地方,也变得湿滑无比。
很显然,就在淮安军跟那个假冒的董抟霄激战时,方国珍这边,也跟董某人杀了个难解难分。
“姓方的不会故意纵虎归山吧?”猛然间,宋克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从马背上挺直身体,举头四望。
他看见七八个刺猬般的圆阵,正在迅速朝方国珍的帅旗下聚拢。他看见自家副指挥使陈德,正带领着骑兵,砍杀战场外围那些试图成建制撤离战场的毛葫芦兵。他看见方国珍的身影在距离自己一百多步外闪了闪,然后突然消失不见。他看见方国珍拎着把门板宽的钢刀又从人群中跳了出來,收起刀落,将冲向他的一名敌将劈为了两段。
“跟上,大伙赶紧跟上…跟着我去救人…”最后那一瞥所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万一方国珍本人战死,淮安第四军的胜迹,就要蒙上一抹灰扑扑的颜色。今后再跟其他诸侯合作,也会平添许多沒有意义的猜疑。
“跟上,跟上,救方谷子!救方谷子…方谷子快撑不住了…”战兵团长屠小弟也看出了情况紧急,扯开嗓子,朝着身后的队伍呐喊。
已经看不清形状的军阵陡然加速,取最近距离朝方国珍靠拢。沿途遇到的溃兵纷纷逃命,一些沒有眼色的友军也被挤得东倒西歪。饶是如此,当宋克的战马冲到方国珍的海鲲旗附近之时,依旧稍晚了一步。最后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方国珍戳着板门大刀,浑身是血。而他的脚下,却躺着一个面孔白净的中年文官,双目当中写满了恶毒。
“方将军,您沒事儿吧?”在距离目标两丈远的地方,宋克果断带住了坐骑。再往前就容易引起误会了,他只是不愿意让方谷子死于敌军的最后反扑,并不想趁机做什么“一劳永逸”之举。
“我,我当然沒事。劳兄弟你挂念了…”方国珍显然被冲上來的大军给吓了一跳,再三确认宋克对自己沒有任何敌意之后,才半趴在刀柄上,气喘吁吁第回应。“不过,董抟霄这厮,这厮恐怕不行了。他自做聪明想从老子眼皮下逃走,老子留他不住,只好请他吃了一顿板刀面…”
话说得虽然轻松,周围密密麻麻的尸骸和他身上淅淅沥沥的血迹,却暴露出刚才的情况是何等的凶险。宋克佩服地拱了下手,正欲带着弟兄们转身去追亡逐北。却看到方谷子脚边的中年文官猛地打了个滚儿,嘴里出猫头鹰般的狂笑,“呵呵,呵呵,呵呵。狗贼,你别以为得计。脱脱,脱脱丞相的大军已渡过黄河,不日,不日就能杀到扬州城下。他,他自会给董某报仇血恨。董某,董某不过比你先走一步…董某,董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什么?”方国珍诧异第看了他一眼,满脸同情。“我说董老爷,你死到临头了,还做梦呢?朱总管已经打下济南你知道不知道?朝廷已经勒令脱脱回师相救你知道不知道?我说你这个宣慰使到底怎么当的?如此死心塌地替朝廷卖命,到头來人家撤军了,都沒记得通个消息给你?…”
“你,你胡说?”董抟霄猛地用胳膊将身体从血泊中支撑起來,仰着头,厉声怒喝。“吾,吾对朝廷忠心耿耿。朝廷,朝廷岂能,岂能相负.,岂能.....?”
“负不负我不清楚…”方国珍不屑第看了他一眼,继续撇嘴。“反正,脱脱的大军,两天前就撤过黄河了。方某昨天,也曾接到朝廷命令,要方某火速返回温州,确保海运通畅。至于为什么沒人通知你董老爷,嘿嘿,嘿嘿,那方某可不清楚…”
“你,你.....”董抟霄又惊又气,大口大口吐血。
他心里有一万个理由,不相信方国珍的话。然而,以后者那光占便宜不吃亏的性格,如果脱脱的百万大军还在,又怎么可能与淮安军“狼狈为奸”?…
“吾,吾对朝廷,忠心,忠心耿耿…”眼前猛地一黑,他的胳膊软软弯了下去,“吾,吾乃大元忠臣,理当以死报国。吾,吾自起兵以來,大小四十余战,为朝廷杀,杀贼十数万。吾自问未负皇恩,皇,皇上,你,噗………”
又是一口老血喷出,大元浙东宣慰使,左榜进士董抟霄瞪圆眼睛,气绝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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