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猴而冠,再怎么收拾打扮,他也终究是个屠户。”老儒王翰在旁边愤愤不平的附和。
他们两个都做过大元朝的官,知道那些驽马的珍贵,按照大食商人说法,纯栗色的驽马,乃大食那边专门为王族而培育,非但卖相好,性情温顺,还足够聪明,根本不需要车夫太耗费心思,就能将马车以最平稳速度拉着走。
像这样的纯血挽马,每一匹拉到市面上,都能换战马五匹以上,大元这边,也就是大都和泉州一带的官衙用得起,其他地方,即便是知府和各路的达鲁花赤,也是想都不用去想。
“师山先生,我等何时下去。”与郑玉和王翰两人不同,伯颜守中沒心思指责朱屠户的奢靡,而是走到二人身边,以非常迫切的声音催促。
“有几分把握靠近车队。”老儒郑玉打了个哆嗦,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不清楚。”伯颜手中想了想,肃然摇头,“下面人太多,只能让家奴们先去挤一下,然后咱们接着往里冲,左近只是为了表明我等志向,只要被那朱屠户和周围的百姓们看见了,就已经足够。”
“就,就怕挤不进去,我等,我等力量太,终究还是太单薄了。”老儒王翰哆嗦着,脸色瞬间变得雪一般白。
以血相谏,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事情,并且各自于心中,也曾经演练过了无数次,峨冠博带,数千士子迎着朱屠户的利刃,慨然赴死,而周围的愚民们,则被大伙的热血唤醒,一个个顶礼膜拜
只是,今天到场的人,与设想中相比,差距实在太大了些,即便加上各自的奴仆,都不及预期的百分之一,这点数量,恐怕沒等靠近朱屠户的马车,就被那群黑衣人给杀得溃不成军,就像鸡蛋投入的大海,根本掀不起任何浪花來。
“再,再等等,郑某,郑某并非临难惜身,而是,而是时机,时机还不妥当。”老儒郑玉心里的想法与王翰差不多,听后者说得有气无力,便结结巴巴地补充。
“嗯,。”伯颜守中的脸色迅速变冷,皱了皱眉,咆哮般说道,“尔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天下儒林,都跟着朱贼去复古么,那我等的血,还有什么意义,你们要是不想去,我自己带着僮仆先走一步,明年此时,还请诸君到伯颜坟头告知结果。”
说罢,冲着郑玉等人撇了撇嘴,转身就要往楼下走,其他几个儒林翘楚见此,一个个羞得面红耳赤,进退两难,正犹豫着是不是拉伯颜守中一把的时候,忽然间,就听到窗口的僮仆们大声喊道:“看,快看,有人拦车喊冤。”
“麻烦了,这下麻烦大了,看那朱屠户接还是不接。”
“娘们,还是个娘们,这小娘皮,胆子真够大,差点就被马车给撞死。”
“岂止胆子大,时机选得也好,就趁着黑衣人一转身的功夫就冲进去了。”
“看那朱屠户怎么办。”
“看那朱屠户敢不敢接状子。”
众人闻听,立刻就就找到了理由,快走几步,拉住伯颜手中,带着后者一并扑向窗口,“先稍安勿躁,看那朱屠户的马车到底停不停下來。”
只见原本在道路两旁维持秩序的黑衣人,纷纷扑过去几个,架起拦车喊冤的女子,拔腿就走,然而那女子也是豁出去一死,双腿拖在地面上,奋力挣扎,仰起的嘴巴在半空中开开合合,分明是在大声喊冤。
忽然间,几个黑衣人停住了脚步,将女子缓缓放下。
紧跟着,最前面的那辆马车的车门就被人从里边拉开,一个铁塔般的黑脸络腮胡子,一个黄脸壮汉和另外一个古铜色脸膛沒有留胡须,身躯和黑脸络腮胡子一样魁梧的年青人相继跳下了马车。
“是姓胡的叛贼、徐车夫和朱屠户。”另外一扇窗口,儒生的奴仆们低声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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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儒郑玉、王翰还有儒林翘楚伯颜守中三个,则呆立于窗口,牙齿不停地上下撞击,第二军团都指挥使胡大海、近卫旅长徐洪三和淮扬大总管朱重九,三个大伙每每提起來就骂不绝口的家伙,如今就在他们脚下不远处的街道上,伸手可及。
只要他们纵身朝外一跃,绝对能将热血溅在三人的脸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几个却谁都失去了动弹能力,只是挤在窗口,听着自己的牙关不断打战,“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一片牙齿撞击声中,老儒郑玉看见朱重九、徐洪三和胡大海三人朝喊冤的女子走去,周围的百姓则像泥塑木雕般个个呆立在那里,不敢稍微移动一下脖颈,胡大海问了几句话,那个女子回了几句,但周围的喊声太嘈杂,郑玉努力听,却什么都沒听见,随即,他看到朱屠户上前半步,试图从地上搀扶起那个喊冤的女子,或者接过她的诉状,紧跟着,他就看到有寒光一闪,。
“啊,,。”郑玉、伯颜守中、王翰三人齐声惊呼,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寒光,直奔朱屠户的小腹,然后,就看见胡大海奋力推开了朱屠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刀光,朱屠户则飞起一脚,将刺客踢上了天空。
呼,,,不知为什么,郑玉觉得自己紧紧提在嗓子眼的心脏,迅速回落,丝毫不为刺客失手而感到惋惜,相反,却觉得肩头如释重负。
“小心头上窗口。”紧跟着,他又听年王翰在自己耳畔高声大喊,随即,对面的窗口火光闪烁,“呯,呯,呯。”数声火铳接连响起,胡大海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朱屠户,但是他胸口很快就冒起红烟,朱屠户试图抱住胡大海,徐洪三试图挡在朱屠户身前,周围的士兵主动冲过去,排成人墙,而对面窗口的火铳声,却仿佛有魔鬼相助般,络绎不绝。
朱屠户胸口处也飘起了红烟,与胡大海一道倒了下去,近卫旅的士兵们了疯般用身体将朱屠户、胡大海和徐洪三等人死死挡在了身下,另外一波士兵跳下战马,冲着对面的窗口举起了火枪,“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射击声响成了一片。
周围的百姓惨叫着跑动,更多的士兵冲过來,将街头围城一个大疙瘩,朱屠户不知道是死是活,胡大海也生死未卜,老儒郑玉、王翰等人贴着窗口,软软栽倒,这一刻,他们从彼此的脸上,沒看到任何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