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可能,咱们得尽量拉哈麻一把。”知道自己的决定很难被人理解,大厨路汶想了想,主动向几个下属解释,“这个人,活着离开大都,比死在妥欢帖木儿手里更有价值。”
“卑职明白。”李信依旧似懂非懂,上前接过阴符,快步出门。
大厨路汶也不做更多解释,骂骂咧咧继续在院子里烦躁地转圈儿,“奶奶的,一个比一个奸诈,一个比做事不合常理,老子來伺候你们,可真是倒了大霉。”
哈麻不战而走,大都城内即将爆的混乱,就少了许多不确定因素,妥欢帖木儿和爱猷识理答腊这一对奇葩父子,就能更快地分出胜负來,而这父子俩胜负分得越快,淮扬大总管府能从中捞的好处就越少,北伐的阻力也随之大增。
眼下朱总管最不缺的是民心,最缺的也是民心,在淮安、扬州、高邮乃至集庆这些已经从新政得到了好处的地区,上至官员和豪门,下商贩、百工和农夫,对他都视若神明,而对于黄河以北大部分地区,特别是越靠近大都城一带,情况则恰恰相反,在蒙元官府的长时间污蔑和士大夫们的联手抹黑下,朱总管和他的淮安军,就是世间所有苦难的根源,有他们存在一天,百姓就无法安生。
所以眼下,根本不是北伐的最好时机,眼下,妥欢帖木儿父子也沒必要分成输赢,眼下对淮扬最有利的情况,不是妥欢帖木儿父子谁干掉谁,或者双双殒命,而是父子两个长期折腾下去,直到把大元朝的最后一点儿生气折腾干净,把士绅百姓对大元朝的最后一丝期待,也彻底打消,这样的话,淮安军直捣大都时,所遇到的抵抗就会小得多,一些厌倦了折腾的人,甚至还会打心眼里期盼淮安军來恢复秩序。
“也罢,等扬州那边回信,黄瓜菜早凉了,算老子欠他的,老子也冲动一回。”想到自家主公的北伐大业,大厨路汶狠狠咬了咬牙做出了这辈子最艰难的一个决定,“赵迁,去通知云中鹤,让他想办法送个消息给哈麻,让哈麻自己选择跟不跟咱们联系。”
“是。”负责另外一路密谍的御侮校尉赵迁,也大声答应着,快速出门。
“王八蛋,一群不让人省心的王八蛋。”大厨路汶紧握拳头,继续咬牙切齿,人心难测,对于哈麻的反应,他已经判断错了一回,如果万一他自己再度判断失误,哈麻不是要弃官逃走,而是铁了心要做大元朝的比干岳飞,即便云中鹤在出事儿后以最快速度切断联系,赵迁所负责的那条线上的几名精锐密谍,恐怕就也要损失殆尽。
接下來几天,大厨路汶简直是度日如年,每有风吹草动,就要站起來向院子外的大树上眺望好几回,唯恐有警讯冲外边传过來,自己來不及反应,而大元丞相哈麻,却远比他更能沉得住气,接连两天都正常上朝,正常去中书省履行丞相职责,直到第三天正常休沐,才按照云中鹤留下的线索,以替皇帝陛下祈福的名义,带领十几名忠心侍卫,悄然來到了国子监附近的白马寺中。
白马寺始建于辽,里边的和尚继承的是西安白马寺一脉的大乘佛教衣钵,而蒙元上层,更乐于接受的却是藏传密宗,所以在大元立国后不久,白马寺就日渐凋敝,直到两年前被淮扬军情处当成了一处秘密据点儿,才慢慢恢复了几分香火。
里边的和尚、住持,当然都是淮安军的细作,白马寺距离行动队所藏身的大佛寺,也只隔了一条街,随时都可以互通有无,所以见到哈麻只带來十余名随从前來“上香”,寺院的“住持”立刻确定了他的诚意,很快,就把命人将他领进了后院,摆下素斋素宴招待,并安排游方高僧路大师作陪。
“老夫是大元朝的忠臣,不会辜负圣恩,你们有什么招数,还是都收起來最好。”根本不待扮作游方高僧的路汶表明身份,哈麻开门见山地说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尽管先前已经见识过哈麻的行事不合常规,大厨路汶依旧被对方说得微微一愣,旋即,摇着头,大笑不止。
都准备挂印逃走了,居然还说不会辜负妥欢帖木儿的圣恩,这瞎话,说得也太有底气了点儿,况且你哈麻兄弟二人,这两三年跟淮安军在暗中所做的交易,沒有一百件也有九十件,稀里糊涂死在淮安军手里的大元“忠良”,也是成百上千,在勾搭对象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不会辜负本国,这不是摆明了拿对方当傻子么。
“嗯,狂徒休要得意,老夫说得乃是事实。”毕竟是一国辅,哈麻的智力水准远在常人之上,只花了两三息功夫,就明白路汶是为何笑,于是用力甩了下衣袖,低声呵斥,“老夫的确跟你淮扬做过许多交易,但老夫却让大元朝的国库日渐充盈,老夫主政这两年,朝廷沒从黄河以南拿到过一两税银,老夫却让中书、陕西、甘肃、岭北诸省乱贼不剿自灭,士绅安居乐业,百姓重归乡土,若是皇上能多给老夫五年时间,朝廷未必不能再度集结起五十万大军,南下将尔等犁庭扫穴。”
注1:素书,古代密码,双方越好了破译规则,然后一方用密码书写,接收方拿到之手,找出事先约定的破译工具,某本书稿,按照约好的规则在相应位置兑出文字,翻译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