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锦屏很认真的梳洗上妆,因为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按品级妆扮,锦屏每一个步骤都做的细致精美,画完第一条眉后,要端详好久才肯画第二条,屋内很静,还有些暗,点了盏油灯,照在铜镜上有种忽明忽暗的感觉,照顾锦屏的两个小宫女如兰如月已经开始垂头小声抽泣了,锦屏并不理会,自顾自的揽镜自照。

画完最后的唇,锦屏终于把手上的东西搁下,站起了身,正五品女官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很有几分威严,如兰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又垂下眼。

锦屏伸出保养得宜的手,如月立刻上来扶住她,锦屏轻笑着转头问如兰:“仪容可还齐整?”

如兰却不肯再抬头了,怕这一眼就再也藏不住眼里的泪珠,在这深宫之中,连哭也是晦气,那些受宠嫔妃都不敢如此随意,更何况她?如兰只是想想自己以后再无人帮扶,眼底的泪依然挡不住,却还是坚持点头,带着微微的颤音回道:“姑姑甚美。”

锦屏又是一笑,当下搭着如月的手要走出内室,如月扶着她的手也带着些许颤抖,她性格跳脱,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问:“姑姑,为什么……”

她想问姑姑为什么会这样,新帝是孝子,姑姑作为先帝最宠信的御前女官,尽管过去与还是皇子的新帝关系不够密切,但也不是死对头,新帝就算只是表面仁慈,也要好好安顿这些伺候先帝的老人,姑姑如此身份,更加不会被苛待。

为什么非要选择那条路……如月最想问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耳边就响起了锦屏的轻笑声,她这个当事人反而是三人当中最轻松的一个,“成王败寇而已。”

“姑姑,”身后的如兰也掩面而泣,“可是姑姑家中还有兄长亲人,如何放得下……”

“休要再提。”锦屏表情淡淡的,“真要舍不得,逢年记得给姑姑烧纸才是,姑姑我好享受,要是在地下银钱不够使,小心我回来找你们。”

说起先帝时期的御前女官锦屏姑姑,主子们不太看得上,在小宫女小太监们看来却实打实是个传奇,进宫做宫女的,也有分三六九等,有些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一上去就是女官女史,多的是穷苦人家出身,只为比其他地方高出几倍的月银,这两种人等级分明,谁也别想融入谁的圈子。

都知道深宫里是吃人的地方,为了月银进来的都没什么往上爬的心思,保好命到了年龄被放出来才是正道,锦屏姑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目不识丁,刚入宫时也是个天真单纯的小丫头一个,以为老实干活,到了年龄后就能安安稳稳的出宫,只是想象总比现实美好,这个地方想进来不容易,想出去更难,大部分人是因为不能,还有些人是不想。锦屏则是因为不能,所以才不想。

锦屏是个认命的人,看得清局势更知道向命运妥协,即使有些人不齿她的汲汲钻营,看不惯她被富贵荣华迷了心窍的模样,也不得不承认她所做的,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甚至是任人宰割的小宫女,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为御前最受帝王宠信的女官,当年是谁都可以踩上两脚的小宫女,最风光的时候,连一般的皇子公主都要好好笼络于她,更别提那些低等嫔妃了,只是这宫中局势的确变幻莫测,谁也想不到最不起眼、母族势微的六皇子,最后竟然能登上帝位,没了靠山的锦屏一朝打回原形,甚至更惨。

不过锦屏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反正她就没想过会有活着出宫的一天,回首近十年来的风光历程,竟像是捡来的享受,倒也不枉费她在这世间走一遭。

然而,贪图富贵贪生怕死的御前女官锦屏姑姑,在新帝登基局势稳定后竟然没有苟且偷生,而是一杯毒酒结束了她堪称传奇的一生,在宫里却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连以贤德著称的新皇后都听闻了,感叹了一番锦屏姑姑的确有气节,不愧是先帝看重的御前女官,之后便让人厚葬了姑姑并且赏赐了姑姑在宫外的兄长,此番作为让皇后收获了更多称赞和掌声,贤德之名更是广传。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有道是人死如灯灭,锦屏不相信世上有鬼魂,不然宫中那么多冤魂,凶手早就该遭报应了,哪里还能那么逍遥自在,就连锦屏自己,也不敢说她的双手就绝对干净,可是上天依然仁慈的让她多过了近十年的风光无限,她不觉得自己这个下场是报应,而是必然。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艺高人胆大的锦屏姑姑,也有些淡定不起来了。

锦屏没想到自己还能睁开眼,然而睁开眼后的情形更让她惊骇,是的,惊骇,因为这个陌生的完全看不懂的世界,还有清晰可见的从她身体里发出的呼吸和心跳,以及人体的温热。可是,锦屏饮下的是宫中秘药,入口断肠,比鹤顶红还要霸道,喝下去的人断没有再生还的可能,但她又感觉到自己是实实在在的活着,还有着旺盛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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