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比起北鹤先生你,我已经是很仁慈了,”江梅边说边来回踱步,最后她定住,瞳孔微缩,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北鹤,“我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北鹤猛地一惊,骤然起身,悚然地看着江梅,仔细思索着她的话外之意。
其人之道?北鹤心下陡然一沉,此生他只对一个人用了这招离间计,而当年的情形与今日的情形十分相似,难道….难道江梅…..是为他报仇吗?
“我北鹤自认为此生从未做过有违良心之事,我不知姑娘此话何意?”北鹤昂然正视她,当年的事他没有错,裴岩是起因,而他只不过是借助机会,推波助澜而已,换做任何一个军师都会那么做,因为他是为了一个国家,而非他自己的私利。
江梅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她大笑两声后,脸色黯然,道:“先生真是健忘之人,难道就不记得十五年前,惨死在你手下的云凌波吗?不记得被你屠杀的襄阳众将吗?不记得因你而死的云家几百口人吗?”江梅双手撑在铁杆上,一脸痛恨地看着他,目色惨然,这一句隐忍了十五年的质问,今日一口气宣泄出来,竟是全身微颤,喘气不止。
北鹤怔怔地望着她那惨白的面色,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一丝疼惜,她只是一个背负着仇恨的女子而已,当他看到慕白时。便已隐约有些预感,今日的溃败与十五年那场杀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北鹤惨然一笑,慢慢走近她,瞅着她痛苦的神色,沉声道:“姑娘是云府什么人?”这是他最疑惑的问题,连慕白都听从她的指挥,那么她究竟是谁呢?北鹤隐隐有些猜测,但是云家那个女儿已经嫁给了沐箫和,那么眼前这个女子会是谁呢?
江梅闻言一震,是的。她是谁呢。眼中蒙上一层迷惘和苦痛,“不过是当年从云府逃出的一个丫头而已…”
丫头?北鹤募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档子旧事,云凌波身边曾有一个书童,专习山川大势。颇晓兵法。云凌波很怜爱。视为己出。
北鹤眼眸一亮,想来应该是她没错,“原来江姑娘就是云将军当年身边的那个书童。难怪晓疆场之略,通兵法之谋!”
江梅轻笑一声,在北鹤面前,她本不想隐瞒,也没什么好瞒。叙旧叙得差不多了,也该谈正事了。
江梅又潇洒地坐在地上,面对着北鹤,正色道:“我听说北鹤先生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儿…”
北鹤眼睑一跳,心揪得紧紧的,他不知道江梅意欲何为,遂眯着眼瞧着她,有一丝防备和紧张。
江梅见他不答话,遂接着道:“云将军待我如亲生,我视他为父,但将军亲子惨死,唯一的女儿却流落青楼,每每想起来,我就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江梅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北鹤约莫听明白了江梅的用意,她也想抱负自己的女儿,他长叹一口气,低垂着头,闭目不语,掩去眸中的痛楚和心酸,他对自己那两个孩子一直颇有愧疚,实际上,他对慕容钺远远好过那双女儿,如果今日还要因他之败而连累他的女儿的话,九泉之下,他的结发妻子也不会原谅他。
江梅瞅着北鹤凄楚的面色,却无一丝复仇的快感,但她却依旧阴狠道:“云将军的女儿进了青楼,我大桓军中正缺少服侍的人,要不…..”
“江梅!”北鹤哗的一声站起,睁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满脸痛苦之色,嘴角不停地抽搐,他绝对难以相信这样的话出自一个女子之口。
殊不知这正是江梅激他的话语,对于北鹤这样的老狐狸,一定要搓他的痛处,而且还要狠狠地搓。
江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憎恨之色,她本恨不起眼前这人,可是一想起故去的那些亲友,她便揪心的痛,此刻就算将他千刀万剐,也难以解恨,就算是裴岩起意,但北鹤才是主谋,只有他才有那谋略布那个局,只有他有那能力将襄阳云府众将杀死。
北鹤闭着眼,道:“姑娘想要我怎么做,请直说吧….”,声音极尽苍老和疲惫。他从未想过他将如此屈辱地结束此生,他知道江梅想要什么,这是让他背信弃义,甚至出卖大燕。
“很简单,将你的天鹰交出来,把你在朝中的暗子都交给我,告诉我洛阳等地的军事部署….”江梅面无表情道,只要有北鹤手中这些资源,平定大燕,指日可待。
北鹤闻言苦笑,随即缓缓转身,背对着江梅,沉默不语。
江梅知他的内心在纠结犹豫,遂又补充道:“先生呀….大燕气数已尽,先生这么做实际上是为苍生计,这可少点生灵涂炭,少些妻离子散…..”江梅面庞冷漠,嘴角挂着丝苦涩,其实她与北鹤有什么不同,北鹤为了大燕杀了云家上下,而江梅为了大桓不也杀了那么多燕军将士吗?只要有战争,便有伤亡,便不可圆满……
“我答应你….”沉默许久后,北鹤终于出声,声音冷得让人打寒颤。
“好,那我也答应你,留住你女儿的性命,也绝不乱杀无辜!”江梅定定道,其实,哪怕北鹤不答应她,她也不会伤害他的女儿以及晋安王府无辜的女人们。她不想让当年的悲剧再度重演,她也不能寒燕军将士的心。
随后北鹤从怀中掏出一枚印信,交予江梅,边跟江梅讲述燕军的情形,边提笔写下一些重要的人名。北鹤不是死忠之人,他自知待他与慕容钺死后,桓军便势如破竹。拿下洛阳,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既然如此,他便帮大燕,帮这天下减少些伤亡,减少点悲苦的人。
待北鹤交待完毕,他静静地看着江梅,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许多信息,他突然淡然一笑,温和道:“云姑娘也该多为自己着想着想。不要以为藏着。别人就看不到你的悲伤,不要以为自己不重要,便独自承受所有的苦痛,你终究还是个孩子。是一个姑娘家…..”
北鹤说道最后。已然如一位平和的长辈。而这句话是他替云凌波说的,他与云凌波交手多年,如敌如友。
江梅浑身一颤。胸口如堵着一块石头般,心痛如绞,微微发抖的双手不知往何处放,“云姑娘……”只用寥寥数语,北鹤却将她说了个透彻。
北鹤突然一眼瞄到了她置于一旁的小瓶,微微一笑,伸手过去将那瓶子拿了过来,“云姑娘,这毒药叫什么?”北鹤来回瞅着那小瓶子。
江梅回过神来,偏头看着他,见他面容平静而安详,似已看透这世间的兴衰荣辱,她突然心生一种不忍,
她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浮寒!”
北鹤点了点头,显然他已听过这种毒药,最后他释然一笑,“谢谢姑娘在这炎炎夏日,给我一丝清凉!”随即,他毫不犹豫地扭开瓶盖,正要将那药水倒入口中时,他顿住了,“姑娘,临死之前,还想告诉姑娘一件事,当年那丢失的国玺确实在云将军之手!”说罢不理会江梅惊愕的脸色,将那药水一口吞尽,“冰冰凉凉,如饮清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