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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想阿萝。

想地他神思恍惚,看谁都像阿萝,看房里的丫头像,看姐姐们也像,看见任何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都像。

他觉得他快疯了,心里的想念就像那松树上的女萝般疯长,长得长长的、密密的,再容不下其他东西。

苏如慎病了。

大夫们当着众人面不好说,对着苏夫人苏老爷时却说了实话。

——这模样,八成是相思病啊!

苏老爷苏夫人差点没急死。

大考在即,这关口怎么能病呢!

苏夫人搅着帕子,心里将那个勾地自己儿子害病的狐狸精阿萝狠狠骂了一顿。

然而,解铃还须系铃人,苏夫人再恨,看着日渐消瘦的儿子,也只得派人去寻阿萝。

没人察觉,苏如慎竟也偷偷溜了出去。

他不放心他娘,万一他娘敷衍他呢呢?万一他娘找到阿萝却将她赶得远远的呢?

苏如慎不放心,于是只能自己出去找。

这边,下人们去别院附近找了又找,什么都没找到不说,还得知个坏消息——别院附近几个村子,像是有了瘟疫!

好几个村子的人都死地七零八落,死因却怎么也查不出来,村民们死时身上也没外伤,除了脸色苍白一些,神态甚至还挺祥和,大夫和仵作都没辙,只得推说许是瘟疫。

官府封了村,不许人进入,苏家的下人们也是听人说起才知道。

苏家这边,发现儿子不见的苏老爷苏夫人急地团团转,正要派人去找,前头去找阿萝的下人回来,带来了瘟疫的消息。

苏夫人当场厥了过去。

掐了人中悠悠醒来,立刻哭着求苏老爷一起去找儿子。

苏老爷对这老来的独子也疼爱非常,即便知道此去凶险,却也不忍拒绝,遂套了车马,跟苏夫人一起去寻子。

却说这边,苏如慎果然是朝别院而来。

他要躲着苏家人,也没车马代步,因此走了一整天才到别院。

天还微微亮着,残阳挂在西山,云霞火烧般绚丽,苏如慎在别院周围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去了后山。

既然是在阿萝山捡到阿萝,那就还去阿萝山找吧。

进山的那条小路上,苏如慎又看到一个农妇。

那农妇却没在走路,反而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痴痴傻傻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苏如慎好奇地靠近,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报应……我的儿……不是娘狠心……你别来找我……我也没办法……娘不想死……”

苏如慎低头一看,终于看见她怀里抱着的东西。

是个碎花棉布小褥子,像是包裹婴儿的,只是此时里面已经没了婴儿,却被塞了一把柴草,被农妇小心裹着,似乎那就是她的孩儿似的。

苏如慎心神一震,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倒退了几步。

他仔细去看妇人的脸,只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别院附近那村子里见过。

“你是谁?”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的孩儿怎么了?”

……

苏如慎鼓起勇气,靠近农妇,一连问了好几句,终于问道她孩儿时,才引来农妇怔怔的目光。

她张口,目光却仍是痴痴傻傻。

“……我的孩儿扔了。养不起……不带把的……不让养……都扔了……”

苏如慎倒吸一口冷气。

他听说过有些地方有杀婴,尤其杀女婴的恶习,却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这样的事情。

看到农妇仍然痴痴傻傻地坐在路边,苏如慎猛然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两个农妇,他瞪大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道:“扔……扔哪儿了?娃娃扔哪儿了?”

农妇吃吃地笑:“悬崖下啊。那些挂着白须子的老松树下边,扔了好多女娃娃啊……”

说完这句话,她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死了……扔过娃娃的……都死了,这是娃娃来报仇了……我不想死……不想死……呜呜……”

“什么风水好……什么扔了女娃就能生男娃……也就有钱人家的太太信。”说完这句,农妇抬头看着苏如慎,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极安详,却又带着丝诡异,大仇得报后的畅快似的,看得苏如慎毛骨悚然。

“砰!”

农妇忽然倒地,怀里的碎花小褥子掉下来,里面包裹的柴草散了一地。

苏如慎惊呼一声,再去看,却发现那农妇竟然已经死了!

她的口鼻中,隐隐约约露出些白色丝线一样的东西,旋即却又隐去,似乎什么都没有似的。

“啊!”

苏如慎觉得自己疯了。

他早就忘了什么阿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鬼地方!

他用力地跑着,没多久就跑到别院附近,他曾经去过的那村子,才发现村庄已经被封了,外面竖起高高的篱笆,官兵在离篱笆老远的地方守着,不让村子里的人出来,也不让人进。

想着农妇的话,苏如慎只觉得那村庄如同恶魔,慌忙往别院跑去。

别院还留有几个打扫的仆人,见到苏如慎,忙给他收拾房间。

苏如慎惊魂未定地裹着被子睡了,手里紧紧握着苏夫人给他求来的平安符。

半夜时分,忽然听到什么声音。

苏如慎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却见眼前站着他日思夜想的人。

——阿萝!

阿萝还是那么漂亮,脸颊更加饱满丰润了,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苏如慎甚至还看到她张开了口。

她张口,似乎说了两个字。

苏如慎没听清楚,见到阿萝的喜悦让他暂时忘记害怕,痴痴地起身,手里攥着的平安符掉下也没注意。

“阿萝,你说什么?你会说话了?”他急切又欣喜地问道,却在猛然看到她身上的衣裳时站住。

那条条缕缕,白色布条组成的破烂衣物,初见时她便穿着这样的衣服。

当时他只觉得她可怜,此时却猛然想到什么。

他退后几步,阿萝却往前靠近,再次张口,这次说的话,他听地清清楚楚。

阿萝说的那两个字是——弟弟。

屋外传来乱糟糟地喊声,苏如慎听到,那是他父母的。

许多年后,苏如慎已经记不清十八岁那年的事了,只知道那年家里死了几个老仆,他贪玩去别院,却遇到歹人,歹人将附近几个村子都屠了大半,幸而来了个佛法无边的大和尚,将那歹人擒住,他才得以逃脱,只是去找他的父母却不幸遇害。

他受了刺激,也就将事情忘了大半,所知的这个版本,还是从姐姐和下人们的言语中东拼西凑出来的。

他觉得好笑,什么佛法无边的大和尚,大和尚能降妖伏魔,还能降服歹徒么?

不过索性想不起来,他也就不想了。

不过因为那事,他的科举之路是断绝了,不知为何,再也读不进去书。

好在苏家有偌大的家产,他又是独子,继承了家产后便是个吃穿不愁的富家翁。

唯一愁的,便是子嗣。

年过三十,膝下好几个女儿,却没一个男丁。

苏如慎发愁,便想着再多纳几个妾,也不拘相貌了,只挑好生养的。

当年刚娶妻时,苏如慎跟妻子也是如胶似漆过的,只是因着子嗣的事儿,妾侍一个个进门,夫妻感情便渐渐冷淡下来。

想着跟妻子说纳妾的事儿,苏如慎心里有些愧疚,轻手轻脚地到了妻子房门前,徘徊了半天,互听门内有声音传来。

“……老老爷当年也是这样呢,都生了七个小姐了,末了末了才得了老爷,夫人不必忧心。苏家的儿子来得晚。”

这是个苍老的声音,苏如慎听得出来,是个老仆,还是他没出生就待在苏家的老仆。

苏家的老仆都去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在苏如慎父母身边伺候的老仆,基本都已经死绝,这个老仆,当年只是个粗使丫头,进不得主子身。

苏如慎却浑身一僵。

七个小姐?

他只有六个姐姐啊。

“……那,后来又怎么有了老爷呢?六姑奶奶可比老爷大着十几岁呢,怎么……又能生了呢?”屋内,妻子小声询问。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不过……老夫人怀上前。去了趟城外的别院,据说那里风水好,附近村子里男娃特别多……”老仆继续说道。

“……老夫人回来后没多久就怀上了……就是才十三岁的七小姐……跟着去别院,失足跌下山……死了……”

老仆的声音越来越低,苏如慎听在耳里,却如惊雷一般。

他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少女的人影,面孔漂亮又模糊。

“阿萝……”他喃喃唤着。

少女朝他笑了笑,吐出两个字。

——弟弟。

“砰!”

苏如慎砰然倒地,口鼻里白色丝线若隐若现。<!--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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