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奚恤道:“微臣料,伏牛山盐泉,必在养明手中为我所得。”
楚王道:“此言怎讲?”
“群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请言明。”
“其一,论形。乱世天下,不是天子之天下,也不是天下人之天下,乃是大国之天下,强国之天下,群雄四起,争战不休,然而终将归一。
“能与我楚国争锋问鼎中原的,必是大国,非为巴、蜀之流。秦,虎狼之国,臣窃料秦不可等闲视之。
“巴蜀之地,是一块肥肉,连秦毗楚,谁不想吃?秦得之,则肥秦,楚得之,则肥楚。
“若我举全国大军取巴,天下将为之惊心,其他大国更不愿意我们成功。先,就是秦玉人必然从中作梗,唆使三晋趁机对我用兵,甚至直接出兵相助,则多有不便。
“其二,论势。巴蜀唇齿相依,若逼巴甚急,蜀人深感我西进之压力,会再次与巴国联合。当年,蜀巴联盟攻兹方,正因如此。
“可是,若我每下一关,皆如夷水捍关一样,对外示筑关自守之势,唇破而不觉齿过寒,蜀人反而欢喜他的世仇麻烦不断,正如温开水煮青蛙。
“而且,巴国就如一只腐朽的大船,只需小口小口啃,迟早全部吞下肚里,欲速,反而不达。”
“其三,论卒。巴国丹涪水,尽是高山峡谷,不利大军行动,纵有数十万之师,无用武之地。我楚人向来喜居平原,不喜居深山峡谷,而夷城之我师,则不同,多年在深山老林出没,练就了爬山涉水的脚力、躬腰曲腿的功夫,正是巴人敌手。
“最后,论将。养明其人,虽然不如其祖上养由基有威震天下的名将之声,却有名将之韬略,恰如其字,韬光而养晦,正是做大事的人,他就是一支藏于袖中的良箭。
“养明与巴人作战多年,最知巴国地形,深谙巴人国情、人情、战法,正所谓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
“有此四条,臣敢料:伏牛山盐泉必于养明手中为我所得。”
楚**其言,道:“此次兵进亭子关,巴人破胆。悔未听养明三路进巴之计,致有此败。”
“我王明断!”昭奚恤说完退下。
次日,楚王要召见这次征战的主要将领,接受处理。
防守筱关的名将斗鹰,得了命令,将军权移交副将囊悍,诚惶诚恐,急赴伐巴大本营夷城。
当天傍晚,楚王行宫里,养明、屈容、庄复、斗鹰等将领,向楚王仔细禀报战败过程,检讨失误,请求处分。
楚王宠臣安陵君又恰好在场,讥笑养明中计,养明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猛将斗鹰自来直率,又最敬养明,怒道:“韬光将军在夷水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一个吃软饭的,胆敢讥讽斩将夺旗的大将!嘲讽第一神射的名将之后!”
斗鹰此言,显然太缺乏考虑,说的是安陵君,打的却是楚王的脸。
安陵君羞恨交加,楚王大怒,令将斗鹰乱棍打出。
将军庄复急忙道:“斗鹰将军因此战失利,胸中郁有一团火,故不加考虑,胡言乱语,实为不当,求我王恕罪!”
名臣昭奚恤也劝,楚王余怒不息,令削斗鹰爵两等,回都城观察使用,其他人的处分,回都再议;传令大军退军,养明、屈容等一同回都,将领庄复暂理夷城军务;同时传令数将坚守筱关至夷城、七绰山到夷城一带。
回都城途中,屈容已经想得透切,刚到都城,就给楚王上了一封请罪书,说是自己作为这次伐巴大军的的主要将领,难辞其咎,甚至比主将养明的罪还要大,请求重重处罚。
楚王览表,喜道:“屈容此人,很有担当嘛!”
没有在夷城当场受到处罚,回到国都,楚王又似乎忘了亭子关大败,不提这件事,养明心中反而更加惶恐,思前想后,给楚王上秘表一封,请辞夷水主将,楚王“顺水推舟”,罢了养明的一切职务,令将军庄复暂代夷水方面的主将。
巴人闻养明、斗鹰这一对“黄金组合”,双双离开了夷水,再加连巴国名将巴秀认为不可轻视的楚将屈容也没有被任用,而是委以温和、甚至胆小怕事的庄复为夷水重任,无不欢天喜地,祭祀神鬼,以示庆贺。
八公子巴远安得到消息时,已经回到枳都,对随从道:“如此看来,楚国暂时无意郁水,我终于可睡几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