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凝将大部头拿到手里没多久,唐少帅就有些后悔起来。
她是如此聚精会神,眉间更是随着眼神的移动而深深皱了起来,自打律法条文到了手里之后,竟是连半个眼尾都没有分给他。
那个冷冰冰的东西就这么好看?比我更好看吗?
心里有些微奇怪的情绪隐隐发酵作祟,等到终于按捺着蠢蠢欲动的欲念看完了他带回家的文件,唐少帅便缓步走到女人身后,从背后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瞿凝猛然回头,眼底好似还有冷芒一闪,腰部的肌肉也是一僵,旋即这才慢慢的松了下来。
他在她敏感的耳侧亲了一口:“都看了些什么?”她的情绪不对头。
瞿凝想了一想,方才阖上了手里的文本,侧了头避开他的嘴唇,缓缓的像是有些木呆呆的说道:“……我觉得我的面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唐少帅显然没听明白,一愕之下伸手扳过了她的下巴,四目相投:“什么意思?”
瞿凝闭了闭眼,先前被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文激的满是怒火,满是愤懑的心渐渐的冷却下来,理智回归之下,她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便捡了其中比较不重要的那么一条,背了出来:“纳妾之夫不得随意离妾,除非俱有法律上规定的离婚原因。而妾侍于妾室所生之子女,亦享有与妻子同等的权利……”她看到这一条的时候,只觉得心里梗着梗着,很不舒服:岂有此等律法?男人不得随意休离妾室,那么对于正室来说,若是丈夫有了小三,就只能坐视小三来分夫妻共有财产,坐视小三的子女来分薄自己子女应得的权益,那岂不是,比旧社会时候能提脚发卖了妾室的那些正室更加不如?
本来从身后紧紧搂着她的男人将她抱了起来,平躺着放在床上,合拢了她手里紧握着的书页,他修长而带着老茧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她长长的头发,粗糙但温柔的手势带着一种安抚的味道,轻柔的拨弄让她的怒火渐渐熄灭:“夫人知道的吧,我是基督徒。”
“所以呢?”
“所以我不会纳妾的啊。”他叹息着说道,“我在神前对你立过誓言的,你忘了么?”
瞿凝依旧是闭着眼睛:“但我不觉得你是那么虔诚的基督徒。”
唐少帅低低一声暗笑:“或许是吧,但只要我一天还在这个位置上,我一天需要欧美的信任和资助,我就不会扒下基督徒的这层皮。而我的誓言,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他扳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他慢慢的敛了脸上的笑意,肃然说道,“夫人,有些事情,是你想的太简单了。”
他稍稍一顿:“夫人有想过么,现在这世道上,多少男子有妾?”
“……”瞿凝闭口不言:大约除了贫贱的养不起妾室的家庭,大部分的男人,都是有妾的吧?
唐少帅看着她,知道她脸上的无奈已经表明了她的明白,便开口下了结论:“十之*。”
“那又如何?”她有些尖锐的反问。
“若是律法强迫出妾,那夫人有想过么,那些已经年老色衰的妾室,她们日后要何以为生?如果直接剥夺了她们孩子的继承权,那些孩子又该怎么办?”唐少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微妙的无奈,“到时候家家户户,哭声震野,社会动荡不安,凝凝可有解决的方法?”
他神色严肃,瞿凝便也静默着思考了片刻,她旋即扬了扬下巴:“那难道按照这上面的律法,一边说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一边又默认妾室姨太太的存在,如此矛盾如此反复,难道就是解决的方式了?”她想了想,冷笑起来,“今日是权宜之计,明日照样可以拖延到后天,如此日复一日,明日何其多?若不能破而后立,不能下这个决心,又谈何移风易俗!”难道不是么!法律既然规定了妾室的“权利”,那不就是鼓励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人去做别人的小妾么?若没这法律反而好了,有了这法律,保障了妾室的生活和财产,那才是彻头彻尾的说一套做一套!到头来,便宜的还是那些男人!
唐少帅咀嚼着她话里的这四个字,嘴角竟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移风易俗!移风易俗!谈何容易!”
他旋即长叹了一口气:“夫人啊,改法律容易,可最难改的,却是人心啊!”
瞿凝有些狐疑的看着他略带疲惫之色的脸颊---她总觉得,他这句话里,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让他露出这般神色的,绝对不只是她现如今十分看不惯的婚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