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有四张病床,但其他三张都是空着的,只有靠窗的一张病床之上躺着一位少女,一头黝黑的长柔顺而壮观地在枕头上铺陈开来,仿佛童话故事里的长公主一般,包裹着那纤细瘦弱的身躯,坚强与脆弱变得越不协调起来,珍珠白的脸庞蒙着一片不健康的光泽。
推开病房门的声响,没有吸引她的任何注意,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那片淡蓝色的天空,稀疏的阳光在苍白的嘴边驻留,隐隐绰绰地可以看到淡淡的生机在缓缓流淌,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她叫海瑟-克罗斯(Hazl-Cross),年仅十五岁,罹患肌萎缩侧索硬化,俗称“渐冻人”,这是蓝礼所见过最残忍的病状,没有之一。
病人会渐渐失去对自己肌肉的控制,运动神经最后会完全萎缩,和全身瘫痪没有任何差别,甚至会影响到吃饭、呼吸、说话等基本的身体机能,但由于这种病症不会影响感觉神经,患者的智力、记忆和五感都不会有任何损伤,换而言之,病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丧失控制、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
整个过程迟缓而漫长,痛苦的逐渐叠加,让每一天都变成煎熬。一般来说,患者在病之后,只能生存两到五年。至今为止,依旧没有任何有效疗法,甚至延缓病情都无比艰难。2014年,风靡全球网络的“冰桶挑战”,就是为了吸引更多人关注渐冻人而开始的一项活动。
海瑟是蓝礼到西奈山医院之后,照看的第一个病人。
当时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刚刚得知自己患病的海瑟也始终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可是随后蓝礼因为拍戏离开了大半年,再次回来之后,海瑟就已经变得沉默寡言了,而且也拒绝和蓝礼交谈,每次都忽略蓝礼的存在。
蓝礼知道,这是海瑟在以她的方式表示抗议。
“纽约最近的天气难得如此明媚,连续一个星期都是晴天,我几乎要怀疑这里还是不是纽约了。”蓝礼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道,“上次我带来的唱片,你听了吗?我告诉过你,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英伦摇滚,那才是真正的经典,随便挑选出一支乐队,都让人记忆深刻。如果你喜欢的话,下周我带快乐小分队(Joy-Dvson)的第一张专辑给你,只有四歌,实验性很强,但确实有趣,那代表的是七十年代朋克的萌芽。”
蓝礼就好像在自言自语、自娱自乐般,絮絮叨叨说个没完,间或瞥海瑟一眼,就会现,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仿佛房间里根本就没有蓝礼这个人。
看着海瑟如此孩子气的举动,蓝礼却是不由莞尔,在旁边的病床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把制作风筝的材料拿了出来。最近春天来了,曼哈顿岛的风十分大,正是适合放风筝的季节,蓝礼上周就已经在家里把材料简单处理过了,今天只需要完整最后组装的部分就好。
“蓝礼!蓝礼!”病房之外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到门口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不是艾利克斯又是谁,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道,“我把药吃完了!”挺起了胸膛,一脸自豪,等待着蓝礼的称赞。
蓝礼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这让艾利克斯得意地摇头晃脑起来,可是随即视线落在了海瑟的身上,艾利克斯却又不由有些犹豫,担心自己的举动惊动到海瑟。
蓝礼用大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想不想要加入?”艾利克斯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来,用力点了点头。蓝礼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叠剪裁好的画纸,“你在上面画画,把自己想到的东西都画上去,然后我们做成风筝的尾巴,长长、长长的……”
艾利克斯没有立刻接过画笔,而是思索了一番,认真地询问到,“所以是像中/国龙那样的吗?”
蓝礼挑了挑眉,笑了起来,“当然,为什么不行。”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艾利克斯喜笑颜开地接过了画笔,然后无比严肃地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开始冥思苦想,这模样让蓝礼忍俊不禁,“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正在思考,到底要画什么呀,我总不能随随便便花一点涂鸦上去吧。”那理所当然的模样让蓝礼哑然,迟疑地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是,当然如此。”然后蓝礼还不忘握了握拳给艾利克斯加油助威。
看着艾利克斯那认真的模样,仿佛正在为国际大赛作画一般。这让蓝礼有些羡慕,很多时候,孩子才是最纯粹、最执着、最简单的那群人,也许他们的行为看起来有些幼稚,总是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但恰恰是这种幼稚的遗失,让大人们失去了快乐的源泉。
不由地,蓝礼就从背包里拿出了摄像机,对准艾利克斯,按下了快门。上一世的经历,让蓝礼学会珍惜生活每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