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暗无天日的绝望情绪又快又狠、又准又猛地击中了亨利的灵魂,所有的悲伤骤然而停,所有的眼泪戛然而止,残破不堪的灵魂变得奄奄一息,几乎无法喘息。然后,他重新平复了下来,麻木地、僵硬地、无神地,静静地看待着眼前这一切。致命的绝望,就连痛感都已经开始失灵。
纵观整个剧本的脉络,在这一个夜晚之前,亨利始终保持着相对积极的态度,再一次投入新学校的教学工作之中,结识了莎拉,结识了梅瑞狄斯,他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再次试图用教育引导那些水深火热之中的学生们。
但这一次的绝望却犹如重拳一般,一鼓作气地将他唤醒。这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无用功,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支离破碎,就连自己都无法救赎,又如何去救赎其他人呢?于是,他开始悄悄地拉开距离,之所以没有离开,仅仅只是因为缺少了自我了断的勇气,于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重复着之前的循环,痛苦地、煎熬地、惯性地继续活着。
在那之后的戏份就可以看得出来,亨利始终保持了与梅瑞狄斯的距离,甚至在梅瑞狄斯绝望的呼救面前,他也犹如乌龟一般蜷缩在自己的壳内;而面对艾瑞卡的主动出击,亨利被动地给予了帮助,仅仅只是于心不忍,提供了一个屋檐而已,然后与艾瑞卡约法三章,刻意地保持着彼此的距离,在渐渐相处之后,意识到两个人已经建立起了联系,亨利又及时地隔断,找到了政/府的救助机构,将艾瑞卡接走。
这是一个转折点,却不是因为亨利遇到了艾瑞卡。而是因为亨利真正地品味到了绝望,万念俱灰的绝望。那种在整个暗无天日社会之中看不到任何可能的绝望。
单纯从表演角度来说,呈现的效果不会有天差地别,因为表演的脉络还是一样的;但从表演的本源来说,却是天差地别。
刚才蓝礼的表演,基于的是情感的爆,来自于外祖父的虚弱和狼狈,也来自于责骂护工之后的内疚和悲伤,更来自于记忆之中关于母亲的黑暗和冰冷,那种无家可归的寂寥和落寞导致了崩溃式的大哭。这和上一世阿德里安-布洛迪的表演有异曲同工之妙,却也是蓝礼努力试图改变的表演。
正确的表演应该是基于绝望的折磨。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自欺欺人,关于外祖父,关于母亲,关于护工,关于学校,还有关于社会。那种绝望犹如重拳一般,狠狠地将所有的面具和保护都击溃,展露出自己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情绪压抑得太狠也太凶,以至于不能自已。
所有的情绪都是源自于绝望,那种困在社会现实里的窘迫和窒息,那种压在生活现实里的无助和沉重,引爆了所有的情感。
绝望的尽头,他看到了艾瑞卡。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饱受社会折磨的自己,那个在暗无天日的生活里踽踽独行的自己,那个因为绝望而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的自己……这不仅仅是将艾瑞卡和亨利的情感维系起来,同时还是将艾瑞卡的出现时间点,与剧本的整体核心联系起来,折射出教育的困境和社会的灾难。
换而言之,这场戏就是让整个剧本的情感转移以及思想升华连贯起来的戏份,包括在这之后,亨利对艾瑞卡的冷漠以及拒绝,甚至是残忍,都可以寻找到蛛丝马迹,让故事的内核变得完整而深厚起来。
从学院派的专业立场来分析,表演的脉络是不同的。
在此之前,蓝礼的表演脉络是“悲伤——更加悲伤——绝望——麻木”,这样的表演拥有了足够的层次,情感清晰而到位,却缺少一个清晰的主线,更加无法进一步深入主题。
整理思绪之后,蓝礼的表演脉络应该是“绝望和自责——痛苦和清醒——麻木和煎熬”,顺着这样的主线之后还可以进一步展为“自我保护的疏离和冷漠,悲伤还是无法遏制地开始缓缓流露”,简单来说,在公车之上,情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离开公车之中,整个人的气质和状态也都生了变化。
整个表演的主线与剧本相辅相成,并且顺应着导演的思路,进一步挖掘主题核心的深度,真正地让电影变得完整,这才是蓝礼一直在苦苦追求的,区别于上一世阿德里安的版本,诠释出托尼的意图,并且按照蓝礼自己的想法以角色来演绎故事。
这,就是拼图的最后一块!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