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意外也仅仅持续了片刻,随即蓝礼就坐直了身体,摆正了姿态,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话语,“你以前玩过任天堂吗?”
第一个问题就让杰夫愣了愣。蓝礼不太确定杰夫的年龄,是否经历过任天堂风靡全球的那个阶段,所以开篇就问了一句。
杰夫停顿了片刻,好奇心再次上扬起来,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蓝礼露出了笑容,“我们在玩游戏的时候,角色的每一次死亡,我们都可以重头开始。第一次、第二次,从不懂到熟练,不断摸索,一直到我们成功闯关为止。在这个过程,每一次失败的感受都可能不同,第一次失败可能产生新奇感,第二次失败可能开始研究,第三次失败开始激起了好胜心,第十次失败可能开始烦躁,第二十次失败可能想要放弃,有的人可能会一直玩到过关位置,有的人则不会。但,真正闯关的时候,那是什么感觉?”
“胜利!”杰夫脱口而出,
蓝礼点点头表示了肯定,“胜利的喜悦,闯关的喜悦,那种情绪是难以表达的。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快/感也就是我们玩游戏的初衷。但,经历过一关之后,还有下一关;一个游戏通关之后,还有另外一个游戏。所以,胜利所带来的快/感,那是有限的。除非你是全世界第一个通关的。”
杰夫轻轻地拍了拍大腿,畅快地笑了起来,回想起了以前年少时的日子,不由自主就点头表示了赞同。
“‘明日边缘’的剧本带来的感受就是如此,我们是在玩游戏。但,问题是,剧本却是我们正在体验游戏。我们不是操控游戏的那个人,我们就是游戏之中**控的人物。”蓝礼简简单单的一个话语转折,话语就进入了另外一个阶段,“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进入了一个游戏循环之中,每一次的代价就是自己死一次。那么,这个游戏还会那么简单吗?更重要的是,游戏胜利的时候,这仅仅只是一场胜利吗?”
一个简单的类比,却将“明日边缘”的整个故事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在眼前。一个是正在打游戏的玩家,一个则是正在经历游戏的角色。一个简单的视角转换,在电影呈现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作为业内最为顶尖的电影制片部门掌门人,杰夫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优秀的商业电影,呈现的是顶级的观影体验;经典的商业电影,呈现的则是无可替代的参与体验。这也是刚才蓝礼提及“盗梦空间”的原因:在观看电影结束之后,至少每个人都曾经产生过质疑,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一个梦境?哪怕这个念头仅仅只出现过一次。
有趣,的确有趣。杰夫摸了摸下巴,兴趣盎然地看向了蓝礼,“继续。”
“我们可以看看威廉-凯奇这个角色,他是一名商人,在战争之中,在世界末日之下,他依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无数人加入了战争,但自己却置身事外,高高在上。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耳熟?”蓝礼那随意的一句话,让杰夫直接就笑出了声——
凯奇的角色设定其实就是在讽刺美国政/府,伊拉克战争掩饰的不过是政客们对经济利益的角逐。他们高高在上地号施令,而前仆后继的却是那些被煽动的普通民众,在华盛顿,真正的知情人士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参军的。
“但,这是一部商业电影,不是一部艺术电影。”蓝礼随即就给予了否定,杰夫笑得更加灿烂了,“凯奇从局外人到局内人,从生存到死亡,更重要的是,从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每一次的感受都是不同的。在最开始,对他来说,可能这也是一个游戏,试图打通关的游戏,但伴随着次数增加,伴随着死亡增加,他的思想必然生变化:战争,到底意味着什么?”
蓝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仅仅只是点到为止,后面的空白,留给每个人慢慢思考。不过,杰夫却希望听到蓝礼的见解,“那么,对’明日边缘’这部电影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这个提问很有技巧,不是对蓝礼来说,也不是对威廉-凯奇来说,而是对这部商业电影来说。可以这样理解,杰夫询问的就是蓝礼对商业和艺术结合的看法。
蓝礼一下就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却也不慌张,轻笑了起来,不急不缓地说道,“在整个生死轮回之中,凯奇一次又一次地目睹战友的死亡,并且体验了无数次自己死亡的感觉,从惊恐到愤怒,再到麻木和怜悯,最后行尸走肉般地循环战斗,这是游戏操控者和游戏参与者的不同体验。对于操控者来说,他们需要的是胜利,还有利益和荣耀;但对于参与者来说,他们需要的是生存和和平。”
“战争之中的死亡,对于操控者来说只是一组数字而已;但对于参与者来说,却是地狱的终点。当凯奇从操控者变为了参与者时,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当初所有的话语仅仅只是伪善的谎言。”蓝礼的话语,让杰夫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