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一辈子都拒绝离开欧洲大陆的人来说,纽约也好,洛杉矶也罢,那都是适合度假的地方。不过,就好像有人永远在否认着,亚马逊丛林孕育着我们所无法探知的高级文明,也永远在否认着,非洲大陆是人类的起源,北美大陆对于他们来说,依旧是哥伦布时代的蛮荒之地。时代在进步,但某些人的时间却始终在原地踏步。”
从容不迫,谈笑风生,如沐春风,绵里藏针。
蓝礼微笑地展开交谈着,那些两年未见的熟悉面孔们,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时间在他们的脸庞之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却不曾改变他们的习惯、风格和仪态。蓝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控了现场的社交节奏,那些等待着看笑话的旁观者们,注定要失落了。
在“蛮荒之地”逗留了两年,以“戏子”的身份在红尘翻滚了两年,被“低俗文化”熏陶污染了两年,蓝礼没有变得狼狈,没有变得窘迫,也没有变得庸俗,轻描淡写的交谈之中,依旧锋芒毕现,却又优雅稳重。
恍惚之间,多年前那个惊艳了贵族社交圈的霍尔家小儿子,又一次出现在了人们面前,并且毫无疑问地,又一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于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那就见仁见智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面具渐渐变得僵硬,眉眼之间的笑意变得意兴阑珊起来,蓝礼轻轻耸了耸肩,意有所指地调侃了一句,“野蛮人,永远是野蛮人。我想,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是在二十世纪初,英国议会之上出现的一句话语,当时的原话来自于贵族阶级,反驳了关于亚马逊丛林隐藏着先进文明的论点,居高临下地做出了判断。只是,一个世纪过去之后,现在到底谁才是野蛮人,似乎开始生了转变。
同样一句话,蓝礼用在现在,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说完,蓝礼举了举香槟杯,转身告辞。伊顿站在旁边,亦步亦趋地转身离开,瞪圆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耶稣基督,他们的脸色都要变青了。”
“他们期待的好戏还没有上场呢。”蓝礼用指尖轻轻把玩着香槟杯,仿佛正在弹奏黑白键一般。抵达现场已经八分钟了,但乔治和伊丽莎白依旧没有露面。
这并不意外。乔治也好,伊丽莎白也罢,他们是不可能苦巴巴地找上蓝礼的,他们必须端着架子,等着蓝礼主动上前问候,然后给其他旁观者们留下一副“家庭其乐融融”的景象。但,蓝礼不会这样做的。亚瑟知道,伊迪丝知道;准确来说,乔治和伊丽莎白也知道。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乔治和伊丽莎白会按耐不住主动找上门吗?
话语没有来得及说完,蓝礼的瞳孔就微微一亮,捕捉到了人群之中的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清瘦男子,宽松的白衬衫、宽松的西装,宽松的裤子,看起来似乎套了一个麻布袋在身上一般,有些不修边幅的随意;一头短短的浅灰色头修剪平整,际线却已经退到了脑门的后半段,露出了三分之二的脑壳,但剩下的部分却犹如松针一般,倔强而挺拔地树立着,勾勒出主人的性格轮廓。
此时,他站在屋子后面的露天花园里,正在和周围的一小群人交谈着,奶黄色的灯光让花园的草坪和树丛看起来静谧而柔和。
蓝礼回头看了看伊顿,“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刚才伊顿说,有一个人,蓝礼肯定想见。
伊顿轻笑地点点头,“机缘巧合地重逢,我接到了一个合作项目,为斯德哥尔摩的一个剧团设计服装,故事背景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宫廷贵族。合作过程中,意外现他是客座导演之一。今天揭幕仪式,他和剧团的几位成员都在伦敦,我就邀请了试试。没有想到,他真的过来了。还是你告诉我的,他一向都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说话间,那位清瘦男子也注意到了蓝礼。事实上,即使想要忽略,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个人并肩出现在花园里,一位是今晚的主人,一位是八卦的焦点,自然而然地,视线或多或少都会投射过去。
清瘦男子迎面走了过来,蓝礼却不敢等对方的动作,主动迎了上前,“科德先生。”蓝礼礼貌地点头示意,并且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约翰-科德(John-Card)握住了蓝礼的右手,板着一副脸,露出了严厉的神色,“基本功肯定丢光了。之前夏天那什么电影,搞什么鬼?表演节奏怎么乱成那样?说出去肯定被别人笑死了,简直不敢相信,你是从我们学院走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