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余光捕捉到蓝礼的错愕和惊讶,海瑟抬起头来,眼神微闪,然后灿烂地笑了起来,呵呵的笑声在胸腔里翻滚着,泄露了一丝得意和调皮,显然,刚才她是故意的——捉弄蓝礼的机会可不多。蓝礼不由哑然失笑。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克里奥帕特拉’。”收拾起了玩笑,海瑟认真地说道,然后就看到了蓝礼眼神里的诧异,她连连点头表示了肯定,“我是认真的。以前听不懂,不知道为什么克里奥帕特拉错过了她一生的挚爱,也不明白为什么克里奥帕特拉会坦然而安详地拥抱死亡,更不了解为什么克里奥帕特拉在扮演一个不是她的角色……”
海瑟微微停顿了片刻,眼底流过一丝唏嘘和遗憾,嘴角露出了微笑,低声呢喃着,“我不会再错过,我不会再错过,错过我一生的挚爱。当我孤独去世时,我不会再错过。”这是“克里奥帕特拉”的歌词,如此简单,又如此深刻。
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笑容却是如此苦涩,浓得化不开,“克里奥帕特拉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她唯一没有错过的,就是自己的死亡。蓝礼,你说,克里奥帕特拉拥抱死亡的时候,是解脱,还是遗憾?”
海瑟直直地看向了蓝礼,那双清澈的眼睛没有任何遮掩,大胆而直接地迎向蓝礼的目光,犹如天空之境一般,清晰地投影着自己的面容,让人无处可逃。“那是属于克里奥帕特拉的故事,而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是由自己书写的。”这是蓝礼的回答。
海瑟停顿了片刻,然后嘴角就勾勒出一个轻轻的弧度,一点一点地落入了眼底,焕出勃勃生机,“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不会错过。”海瑟的眼睛犹如盛满了星辰大海,明亮起来,“我知道,终究有一天,我会不能走路,不能动手,甚至不能说话,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想要努力看看。”
一番雄心壮志的话语,却不免沾染了一丝苦涩和决绝。但,这就是渐冻人的生活。终点是注定的,区别只在于过程应该如何选择,又应该如何看待。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蓝礼没有过度肯定,没有大惊小怪,平实的话语却透露出坚定的信任。他相信着海瑟,也支持着海瑟。
笑容绽放开来,傲然而绚丽,海瑟轻轻点了点下颌,脸颊微不可见地泛起了红晕,羞涩地避开了视线,内心的喜悦犹如七月四日的烟花大会一般,照耀了整个夜空,表面上却慌乱地转移了话题,“昨天,我和爸爸、妈妈去电影院观看了’抗癌的我’,不仅仅是我们,还有阿妮塔,还有凯莉,还有艾利克斯、安妮,还有很多小伙伴们。”
蓝礼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由扶额,“海瑟!’抗癌的我’是R级电影。”倒不是剧情的原因,也没有少儿不宜的画面,而是一些台词、一些笑点的用词是需要父母监控的。想象一下安妮那个小不点坐在电影院里的场面,蓝礼就觉得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了。
看着如此哀伤的蓝礼,海瑟笑得更加欢乐了,“阿妮塔到电影院观看了之后,她觉得十分适合我们。所以就写了邮件,询问家长们,看看谁有兴趣参加。最后,我们一共八十多人参加了,把整个放映厅都包场了。”
蓝礼惊讶地微微张开嘴巴,先是先驱村庄的狂欢庆祝,而后是西奈山医院的包场观影,现在蓝礼终于有点“主场”的感觉了,纽约这座繁华而冰冷的城市,似乎比起伦敦来说,更像是蓝礼扎根落脚的家园。
“这个周末,阿妮塔还要组织一次呢。我又报名了!”海瑟积极地说道。
蓝礼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这不是一部值得反复观看的电影。”“抗癌的我”是一部喜剧,没有什么烧脑的情节,也没有什么深刻的反思,一次观影就足够了。
海瑟却皱起了鼻头,摇摇头表示了否认,“一部电影到底是否值得观看第二次、第三次,这是由观众决定的,不是演员。”蓝礼无法辩驳,举起了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态,这让海瑟哧哧地笑了起来,“我喜欢亚当的笑容。在那双眼睛里,我可以看到我自己。第一次地,我真正地认为,你是一名优秀的演员,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优秀。”
海瑟一直坚持,蓝礼应该是一位更加出色的歌手。但现在思想却悄然生了改变,在“抗癌的我”这部作品里,她看到了自己,在死亡威胁面前苦苦挣扎的自己。
看着海瑟那双坚定而明亮的眼神,蓝礼有种无所遁形的狼狈,仿佛自己隐藏灵魂深处的那段回忆,那段属于楚嘉树的回忆,被彻底看透;仿佛自己在演出“抗癌的我”过程中,经过的折磨和苦难,毫无遮掩地展示了出来。
经历过疾病折磨的人,和没有经历过的,终究还是不同的。而,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懂得彼此,就好像……就好像可以嗅到灵魂散出来的同类气息一般。在“抗癌的我”这部作品里,海瑟就嗅到了,阿妮塔也嗅到了——这也是阿妮塔愿意组织医院里的孩子们前往观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