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复古留声机,流线型的线条,典雅沉静的金色,以假乱真的仿真效果,但整体手感并不沉重,甚至比想象中还要轻盈一些——和柏林电影节的银熊奖相比较的话;不过,光泽和质感却在明亮的灯光之下熠熠生辉,仿佛可以看到流动的时间在金色的光辉里泛起涟漪。
轻轻地,留声机奖杯就这样轻轻地落在掌心里,丝毫感觉不到真实感。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直接落入了措手不及的窠臼。
站在话筒面前,蓝礼稍稍愣神了片刻,似乎正在努力消化如此意外所带来的震撼,“官方声明,我对于刚才那个信封里面的内容一无所知。”
潜台词就是在说:我没有操纵得奖结果;进一步解释就是:你们确定没有宣布错结果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感言,现场的观众们就响起了低低的轻笑声。
蓝礼抬起头来,看向了眼前黑压压一片的观众席。不同于金球奖的圆桌会议,格莱美完全就是一个演唱会现场,所有座位的安排、灯光的布置、现场的氛围,都是如此,那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热潮和气浪,让眼前这一切越显得不可思议起来。
“谢谢。我是说,谢谢。”蓝礼试图组织一下自己的语言,但随即就现,自己重复了同样的话语,他不由闭上了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我猜,现在没有笑声,这证明了我的反应并不是太过稀奇的。”这一次,整个斯台普斯球场里就回荡起了笑声。
蓝礼轻轻摇了摇头,惊讶和喜悦,诧异和亢奋,错愕和激动,缓缓地沉淀了下来,“今晚,我以为自己是一名旁观者,但现在看来,我似乎是参与者。”蓝礼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堂吉诃德’这张专辑得到了太多太多的喜爱和支持,远远超出了预期。这是我的荣幸,上帝,我上一次购买民谣专辑的时候,还是鲍勃-迪伦。”
这一句感叹,全场拍掌大笑,一语双关:一方面是调侃得奖的意外,另一方面则是调侃民谣的没落。
“‘堂吉诃德’这张专辑的制作人乔治-斯兰德曾经说过一句话:真正用心制作的音乐,永远有人能够倾听得到。我想,今晚就证明了,他是正确的。”蓝礼终于回过神来,思路变得清晰起来,“对于堂吉诃德来说,悲哀的是,世界上永远没有人可以理解他对骑士精神的缅怀和执着;但对于这张专辑来说,幸运的是,千千万万的听众听到了音乐里的心声。”
“所以,希望这是一个开始。在遥远未来的某一天,Bon-Ivr,电台司令、福斯特家族、俏妞的死亡出租车,还有内战乐队、蒙福之子乐队,他们都能够在各自音乐所属的类别里,展开竞争,而不是堆积在一起,竞争一座最佳另类专辑奖。”
蓝礼的话语,如此简单,却如此有力,最后,他微笑地说道,“因为,我们并不另类。”
说完之后,蓝礼就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过身,在司仪的带领之下,离开了舞台。
一直到蓝礼的脚步即将消失在舞台之上时,全场观众这才反应了过来,刹那间,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席卷而至。这一番得奖感言,太过惊世骇俗,却也太过振聋聩。
当第五十四届格莱美提名名单正式公布时,业界都在惊呼着:独立民谣强势崛起,尤其是来自于不知名独立音乐公司的乐队们,在今年的格莱美之上收到了诸多肯定。与阿黛尔、布鲁诺所代表的流行音乐相对应,刚刚过去的2011年也迎来了独立民谣的全面爆。
这不仅仅是民谣势力的重新复苏,同时也是独立音乐的再次崛起。正如蓝礼所说:真正的音乐,始终拥有真正的倾听者。
过去十年时间里,格莱美一直在瘦身,今年更是削减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奖项,一百零九个奖项,最后只剩下七十八个。这无疑是出于商业考量和转播考量的结果,而遭殃的全部都是独立冷门音乐。
比如说,民谣类别、爵士类别、灵魂类别等等全部都被削减了大量奖项,只留一个最佳专辑奖;再比如说,摇滚、民谣、兰草等特殊音乐类别,全部都被简单粗暴地归纳到最佳另类专辑奖——问题是,另类音乐部门也只有这一个奖项。
所谓的最佳另类专辑奖,本来就是专门设立出来,将所有小众、冷门、独立的音乐类别全部归纳进去。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对于小众音乐人来说,他们就连生存空间都几乎消失。在以前,他们至少还可以赢得格莱美提名,为自己添砖加瓦、吸引更多注意、展开免费宣传,或多或少,提名都可以拉动销量和关注。
蓝礼在红地毯之上的采访,也不是无的放矢的。
今年,民谣的崛起,格莱美的瘦身,形成鲜明对比。在颁奖典礼之前,许多独立音乐媒体就在忧心忡忡。现在,蓝礼却在颁奖典礼之上,大喇喇地直接表了观点,以“堂吉诃德”来隐喻真正的艺术爱好者们。
于是,全场掌声雷动!
对于蓝礼来说,欣喜之余,更多是惊讶;激动之余,更多是意外;感谢之余,更多是回味。作为演员,艾美奖、圣丹斯、柏林电影节的每一次得奖,带来的是感动和亢奋;而作为歌手,格莱美的奖杯,唤醒了“堂吉诃德”这张专辑制作道路之上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