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左侧,冉-阿让的身影缓缓地出现,但脚步却是如此沉重,步履蹒跚,缓缓地,缓缓地靠近那虚弱无力的芳汀,视线之中充满了怜惜,懊恼和悔恨再次翻涌起来。
芳汀丝毫没有注意到病房里的不速之客,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迫切地呼唤着,仿佛黑暗之中,珂赛特正在抱紧着膝盖瑟瑟抖,“那儿有一片无尽的黑暗,毫无预警地正在迅速靠近,但我会呵护着你,为你吟唱摇篮曲,然后清晨呼唤起起床。”
眼看着芳汀开始挣扎起来,整个人都探了出去,试图抓住虚无缥缈的那个身影,上半身几乎就要跌落,冉-阿让终于再也没有忍住,快步走了上前,在床沿安坐了下来,温柔地搂住了芳汀的肩膀,轻轻地、轻轻地安抚着芳汀。
“哦,亲爱的芳汀,我们就要没有时间了。”冉-阿让迫切而焦急地说道,他知道,沙威正在追逐自己,随时都可能出现,他必须加快速度,急切的声音却泄露了内心深处的一丝不忍,以至于他微微地侧过了脑袋,将所有的情绪都隐忍在了阴影之中,“但芳汀,我用生命起誓……”
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芳汀就着急地打断了对方——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先生,孩子们还在玩耍着……”
那激动而焦急的话语让她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冉-阿让回过头,声音渐渐放柔了下来,“亲爱的芳汀,珂赛特就要来了。”他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笑容,脆弱和悲伤都隐藏在了眼底深处,笑容也令人心碎,但声音却充满了无限柔情,“亲爱的芳汀,她会来到你的身边。”
芳汀的视线却依旧无法移开,只是看着那一片无尽的黑暗,依依不舍地注视着,仿佛珂赛特真的就在那儿一般,“来啊,珂赛特,我的孩子,你去哪儿了?”
茫然的声音,让人一阵心酸;迫切的话语,让人心如刀绞。
挣扎着,芳汀整个人就坐了起来,仿佛身体之中最后一丝力量也爆了出来,视线茫然而无助地看向了四周,浑身都开始轻轻颤抖着,就好像刚刚还在那儿的珂赛特却突然消失了,那种恐慌和害怕,瞬间吞噬而来,犹如溺水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冉-阿让温柔地将芳汀揽入怀中,左手轻轻地、轻轻地拍打着芳汀的肩头,声音在芳汀的耳边轻柔地低吟着,放低了声音、降低了音量,仿佛一股汩汩暖流一般流淌而出,“安心吧。”身体慢慢地摇晃着,就好像呵护着襁褓之中的婴儿一般,“安心休息吧。”
最后的力量也消失了,芳汀整个人精疲力竭地松懈了下来,不由自主地用脑袋轻轻地磨蹭着冉-阿让的肩头,贪恋着那一丝丝的温暖,哪怕是来自陌生人的,在这个天寒地冻的世界之中,也让人留恋。
芳汀微微地闭上了双眼,眼睑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就这样缓缓滑落。
冉-阿让没有着急,只是轻轻地、缓缓地摇晃着,似乎摇篮正在安抚婴儿一般,然后慢慢地将芳汀重新放平在了病床之上。
离开了怀抱之后的一丝寒冷再次让芳汀清醒了过来,试图说些什么,声音却哽在了喉咙里,只是断断续续地呢喃着,“我的珂赛特……”
“将会由我来守护。”冉-阿让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芳汀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肩膀一点一点地紧绷起来,似乎正在承受着一个世界的重量。
芳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冉-阿让,死亡弥留之际的迷糊,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只能看到那一双眸子之中的真诚和坚定,她的唇瓣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艰难地说道,“带走她吧。”
冉-阿让轻轻地但点头,“你的孩子将衣食无忧。”
眼角的泪水就这样滑落下来,芳汀轻轻点了点头,“善良先生,你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冉-阿让却在摇头,内心的煎熬正在拉扯着,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凝聚在了僵硬的脊梁之上,他只是放声高歌,“只要我还活着,珂赛特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就在这一刻,这微妙的一刻,时光似乎停住了脚步——
冉-阿让眼眸之中的愧疚和悲伤,透过那张脸庞缓缓地渗透出来;芳汀似乎察觉到了那双眼神的哀伤,轻轻地举起了右手,试图抚平那眉宇之间的累累伤痕。
在这一刻,马克真正地明白了冉-阿让与芳汀之间的交集,不仅仅是内疚和同情,还是同病相怜的共鸣,他们在彼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饱经苦难的自己,在社会浪潮之下苦苦挣扎、苦苦求生的自己。
他们,其实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