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站在角落里闲聊的内森,注意力却时时刻刻留心着,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蓝礼的举手示意,快步走了过来,侧耳倾听着蓝礼的低声叮嘱,随后就快步转身离开;再次回来时,手里还带着安妮的随身药物以及一杯温水。
“模仿,模仿就是表演的第一步,也是每一位演员必须经过的阶段。”蓝礼正在解释着,“可以学习模仿那些动物,也可以学习模仿身边的人,渐渐学习到模仿的技巧,这就是第一步。”顺手接过了内森递过来的药物和温水,递给了安妮。
安妮却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乖巧地接过了药物,倒进了嘴巴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喝水起来,但随后就焦急地说道,“继续说,你继续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蓝礼,待蓝礼再次开口之后,她才再次开始喝水起来。
注意到了安妮的口渴,保罗低声告诉了内森一声,再次要求了一杯温水。
卡座之中,蓝礼、保罗和安妮三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闲聊着,安妮不断要求着保罗讲述当初前往海洋拍摄冲浪电影的经历,充满了好奇和期待,然后视线余光就可以看到有人来到了卡座旁边,跃跃欲试地站在旁边,却担心打扰了谈话节奏,迟迟没有开口。
此时,安妮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在了保罗身上,于是,蓝礼转过头,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站在眼前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五、六个人,身后还有正在站立着聊天的人群,分辨不清楚分界线,其中站着一名约莫七十、八十岁左右的老人,满脸褶皱、稀疏白,右手拄着拐杖,微微弯曲着后背,即使只是站在原地也颤颤巍巍地抖着。
蓝礼连忙站立了起来,离开了卡座,礼貌地迎了上前,“你还好吗?”
“哈,不用担心我。我准备离开了,出租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老人畅快地轻笑了一声,简单地解释到。
即使身体已经站立不稳了,但身姿依旧挺拔,就好像是一名敬业的老兵一般,血液之中都深深地烙印着曾经的痕迹。“我只是专程过来告诉你一声,今晚谢谢你。你知道,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会经常梦见那些岁月,但大多时候都是噩梦;可是,今晚应该会是一个美梦。”
蓝礼微微张了张嘴巴,试图回应一句话,但老人却没有给他机会,礼貌地点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就拄着拐杖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今晚的先驱村庄,不知道他为了什么才出如此感叹,也不知道他的噩梦到底是什么,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太多。
人们总是在询问着,艺术不是金钱,它到底能够带来什么?就连温饱都无法满足的时候,还有什么资格谈艺术呢?
眼前的老人就是答案。
温饱很重要,金钱也很重要,但比起它们来说,世界上还有更多重要的东西,气节、风骨、信仰、自由和梦想。也许,精神世界的富裕不足以延续生命,却足以将自己与芸芸众生区分开来,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灵魂。
“少爷,谢谢。”站在旁边的另外一个年轻人打断了蓝礼的思路,声音微微颤抖地说到,蓝礼的视线却依旧落在了那个老人身上,没有离开,“今晚的演出真的太精彩了!简直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在现场观看了你的演出,我想,每一位堂吉诃德都会嫉妒我的。”
蓝礼收回了视线,微笑地说道,“抱歉,刚才正在目送着那位老先生的离开,有些走神。”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之后,蓝礼接着说道,“今晚能够前来捧场,这是我的荣幸。今晚的工作能够顺利完成,还需要感谢你们呢。”
年轻人离开之后,另外一位中年男子走了上前,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一点什么,却又无法准确表达,最终只是说道,“这将是一部非常非常精彩的作品,我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它上映了。”感叹结束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谢谢。”然后这才慌乱地转身离开。
一句“谢谢”,包含了太多太多。
有些人感谢的是蓝礼的精彩现场演出,有些人感谢的是民谣时代的浪潮重现,有些人感谢的是亲临电影拍摄现场的神奇经历,还有些人感谢的则是……那些关于越战关于六十年代关于逝去生命关于遗落梦想的曾经。
今晚的先驱村庄无疑是热闹的,表演结束之后,几乎每一位观众都迟迟不愿意离开,不单纯是为了蓝礼,更多是为了交流彼此内心的涌动和亢奋,这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也是值得纪念的夜晚,脚步总是在原地逗留,依依不舍。
在离开之前,似乎人人都产生了一种默契,专门找到蓝礼,没有尖叫,没有呐喊,没有拥抱,仅仅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谢谢”,却道尽了数不尽的情感,先驱村庄和煤油灯酒吧、剧组和现实之间的界限又一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离开这道大门,他们就再次从六十年代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也从民谣浪潮年代回到了网络通讯时代,如同穿越时空一般,心头的感想和滋味只有自己能够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