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蓝礼却已经千疮百孔。他从来不曾告别过,不曾告别楚嘉树,不曾告别海瑟,不曾告别霍尔家,他是如此懦弱又如此胆怯,将自己的恐惧深深地埋藏在内心深处,小心翼翼地用笑容来掩饰着,然后假装着自己正在肆意翱翔,但他却从来不曾真正地自由过。
于是,安德鲁也就无法突破四百击的束缚。就好像之前每一部作品的拍摄一般,那个梦魇一直都在,始终都在。
“我做不到。”第一次地,蓝礼展现出了自己的脆弱,那股浩浩荡荡的痛楚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彻底淹没,几乎就要窒息,他就连握紧双拳的动作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够真正地告别呢?他从来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坚强,他也从来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睿智,他只是一个笨蛋而已,在一条道路之上固执前行的笨蛋。
“抱歉。我……做不到。”
他想念海瑟。
楚嘉树没有说话,海瑟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卸下了所有心防的蓝礼,让那些负面情绪全部都释放出来。
许久许久,蓝礼终于再次镇定了下来,抬起了眼睛,茫然而困惑地看向了四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最后落在了海瑟身上,“我必须这样做,对吗?”
海瑟微笑地轻轻颌点头,“蓝礼,这些道理你都知道的。”她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你的意识,这是你的世界,这所有的所有都是你的想法,我的话语也是你的想法。所以,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蓝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的确,他知道事情的根源是什么,那种束缚那种禁锢那种压制,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如同缭绕烟雾一般,死死地纠缠着灵魂,然后让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自我毁灭的终点,但他却无法拒绝也无法停止,就如同“黑天鹅”里的妮娜一般,明明知道眼前就是悬崖,还是奋不顾身地一跃而下。
最后,粉身碎骨。
对于安德鲁来说就是如此:要么毁灭,要么突破,没有其他选择。
而挣脱束缚的唯一办法就是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所有一切都应该是关于鼓点的,也只关于鼓点,与弗莱彻无关。
他应该挑战自我,他应该突破节奏,他应该持之以恒;更重要的是,他应该彻底忘记弗莱彻,他的目标是巴迪-瑞奇,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学校老师,他的目标是成就伟大,而不是区区一个音乐学院——
他应该专注自我,取得突破之后成就属于自己的辉煌,那么弗莱彻也就将不再重要,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障碍而已;他应该……应该勇敢地站起来,坚持自我,推翻弗莱彻,超越弗莱彻,焕新生。
他应该,弑/父。
自我突破的道路从来就不容易,但只有认识自我、坚持自我、拥抱自我,真正地寻找并认可最真实的自我,那么,突破才迎来了一个可能,
安德鲁是如此。他也是如此。
他应该和楚嘉树道别,他也应该和海瑟道别。
这着实太困难了。
“我看到苍穹褪去光芒,我听到微风送来轻叹,当皑皑白雪掩埋我陨落的兄弟时,我才会轻声道出最后道别(Th-Last-Goody)。”
蓝礼缓缓地抬起头来,抬起了视线,眼神里的混沌和茫然一点一点地消散,那些黑色的迷雾正在滚滚消退,整个人身上的阴郁气质重新变得阳光明朗起来,那放松下来的嘴角隐藏着一抹唏嘘而放松的笑意,眼神清澈而明亮地看向了正前方的楚嘉树。
距离上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楚嘉树,似乎已经过去了许久许久,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容已经变得模糊起来,现在重新在视线之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有些陌生,却正在慢慢地唤醒脑海之中的那些熟稔,就仿佛真的在照镜子一般。
“夜幕徐徐降临,又是白日将近,前方征途召唤,我将再次启程,再次翻山越岭,穿越永夜大陆,沿着莹莹长溪奔向大海。
沐浴漫天星辰,雪花纷飞寒风低吟,我将启程回家,尽管前路茫茫,一路走来,不得而知,但告别之日终究来临。
历经千山万水,历经坎坷荆棘,但我不曾后悔,也不曾遗忘,所有并肩而行伙伴。”
嘴角的笑容就这样一点一点地上扬起来,蓝礼举起了右手轻轻挥了挥,“嘉树。”
“蓝礼。”楚嘉树展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稍稍显得有些腼腆和拘谨,停顿了片刻,楚嘉树的视线落在了蓝礼的眸子深处,认真地说道,“你做得挺好。”
不由自主地,蓝礼就出了低低的轻笑声,试图说些什么,但脑海之中的思绪着实太过汹涌也太过错杂,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最后只能是五味杂陈地轻轻颌表示回应,但到底是赞同还是感谢,亦或者是其他意思,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