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丹娜此刻却没有喜悦的感觉,焦急的看着紊乱的曲线图,提醒道,“他在尝试醒来,给点安慰,抓紧时间。”
就算她不说,伏琅也从方秉添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上看得出来。他没有再问,伸手在方秉添肩头轻拍不停。
“杀……杀……”方秉添大口喘气,不停磨牙。那咯咯声越来越响,甚至快盖过音乐声了。
伏琅蹙眉观察着,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该干预方秉添的弑杀幻想时,躺椅上的人突然一抖,所有激烈反应戛然而止。
“眼轮匝肌、颧骨主肌同时收缩,眼角产生皱纹,眉毛稍微倾斜。”奚娮以闪电速度按下话筒按钮,原始的兴奋感不受控制的从心底冒出来,“他感觉惬意,笑容真诚。”
“他的情况暂时稳定,可以继续问。”叶丹娜看了看再次平稳下来的脑电波曲线,心脏也是突突一跳。方秉添显然成功脱离了杀戮场景,是他的大脑启动了自主保护程序,还是有别的外部干预?
“你在哪里?看到了什么人?”伏琅的声线重归温和,眼神却是相反的锐利。
方秉添平躺着,身体笼罩在金色阳光中。他看上去舒服极了,是全身心的舒畅。能让一个心理极度扭曲的变态者笑的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这次的梦境构成不简单。
“W ar frnds.”(我们是朋友)
方秉添轻轻的一句呢喃,对隔间里的刑警们来说犹如石破天惊之效。就算他们不是心理专家,单凭这句话也都明白了。方秉添确实和神秘犯罪组织有关系,甚至可能和设计游戏的人见过面。
“On st as.”
伏琅刚想深究这句口号的含义,就被炸响耳畔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方秉添念出一句法语,并且字正腔圆。
伏琅飞速翻看他的求学履历,改变策略不准备马上干预。一个从没接触过法语的人,竟然能说的像母语一样流利,太有意思了。
“Soos agos.”
“Мыдрузья.”
“……”
接下来生的事没有突破伏琅的想象极限,却让没有多少心理知识的刑警们风中凌乱。方秉添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全部是外语。
奚娮双手抱臂,抓着胳膊的手随着方秉添的言语越扣越紧。虽然她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内容,但还是从他的肢体语言中看出一二。
他直挺挺的躺着,双手紧贴裤缝,双脚并拢。脸上没有表情,嘴唇匀速开合。这不是人类在睡眠时该有的姿势,更像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人,反复念唱着主人下达的某种指令。
“私たちは友達です.”(我们是朋友)
方秉添的“语言秀”终止于奚娮非常擅长的日文,轻飘飘一句话狠狠击中了她的脑神经,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冷紧。
奚娮重重的喘气,满是不确定的看向叶丹娜。难道方秉添刚才说的十几种语言都是相同内容吗?我们是朋友,这个犯罪组织的成员是来自全球各地吗?这想法太疯狂,也太可怕了!
叶丹娜见小师妹脸色煞白,刚想安慰两句,里间又响起了伏琅的声音。
“我们是朋友。”伏琅重复一次方秉添的呓语内容,换了欣赏和赞许的语气道,“这么多种语言是你自学,还是老师教的?”
话音刚落,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生了。只见方秉添挺身而起,眼睛也睁开了。
他离开躺椅,灵活的朝单面镜方向跨了三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伏琅克制住惊诧不已的心绪,在起身同时质询的看向镜子。
“心跳血压没有变化,他还处于浅眠状态。”叶丹娜很快给出提示,紧张的去抓奚娮的手。太诡异了,方秉添这是在梦游,还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伏琅飞快的记录下新情况,躬身问,“你见到了谁?”
“Mastr。(主人)”方秉添不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冲着空气恭敬的唤道,又伸直胳膊连连匍匐行礼。
这样顶礼膜拜的姿态让奚娮的神经紧绷到极限,心中百转千回的推测呼之欲出。那个隐藏在黑暗深处的人出现了,已经借助方秉添的梦境站在了审讯室里!
“形容一下他的相貌。”伏琅的心跳陡然加速,眼底尽是异常凛冽的精光。他努力抑制住胸膛里翻腾的兴奋感,依旧采用平稳语气继续诱导。
方秉添保持着匍匐姿势纹丝不动,吐字清晰的自言自语,“兰斯洛特业火重生,莫德雷德破浪而来。碎裂的空王冠,凋零的灰凤羽。”
说着,他缓慢直起身,空洞失神的眼睛眯起一道诡异的弧度,“啊,Mastr。我愿奉献一切,为你,为sangun。(血红色)”
“W ar frnds,Do you har clarly?”方秉添又念了句英文,整个人就僵硬的怔住了。(我们是朋友,你听清楚了吗?)
两秒钟的安静后,他突然瞪大眼睛,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着栽倒在地。
“快叫医生!”几近凝固的空气被叶丹娜的疾呼声搅动,里间外间顿时忙作一团。
唯一没有行动的只有奚娮,她怔怔的站着,任由脚步声呼喊声不绝于耳,连眼皮都没有抖一下。
时不时出现在梦境里的血色画面覆盖住她的双眼,掌心里蔓延开粘稠的液体。她的躯壳虽然在审讯室里,灵魂却回到了黑夜中。
锋利的匕握在手里,脚边是谢红霞尚存余温的尸体。浓重的腥甜味道扑在她脸上,耳畔回响着咕嘟咕嘟的声音。那是血从十数个深至内脏的伤口里涌出来的声音,连绵不断,清晰可闻。
谁都没有注意到奚娮有什么不对劲,连伏琅和叶丹娜也不例外。直到把方秉添送上救护车,两人才现小师妹不在身边。
伏琅赶紧返回审讯室找人,进门就吓一跳。奚娮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手,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像是受到大惊吓的样子。
“娮娮,娮娮,奚娮!”
“啊?”奚娮醍醐灌顶般一凛,再次聚焦的视线中是一脸担忧的伏琅。
“哦,怎么样?”她赶忙把手背到身后,又环视一周。方秉添不见了,同事们也不见了。
伏琅蹙着的眉头没有松开,压下疑问道,“初步诊断是急性心梗,已经送医院了。”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奚娮顿觉不妙,方秉添可是关键人物,要是救不活损失就大了。
“你大师姐和凌玥都陪着去了,得等医生检查才知道。”伏琅深沉的眼神又在奚娮身上游走一圈,终还是没问她刚才是怎么了,只是进里间收拾掉在地上的卷宗和病历夹。
奚娮抿唇想了想,走到门边问,“你觉得方秉添刚才说的话有意义吗?”
“你认为呢?”伏琅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不满的反问道。那些谜语般的话当然有意义,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深意。
奚娮察觉到他有些不悦,也觉得自己是傻了,忙点头道,“那么我们快去研究研究。”
“小师妹。”
“嗯?”
伏琅看着奚娮因为他的一声唤微微吃惊的样子忍耐片刻,还是上前把手放在她软乎乎的脑袋上揉了揉,“刚才表现的不错。”
“嘿嘿,谢谢大师兄。”奚娮冁然而笑,乖顺的低头由他抚摸。这句肯定来的很是时候,让她感觉暖融融的。
伏琅的眼神平静又不那么平静的流转在奚娮溢满光华的双眸间,不知怎么的竟有种眼眶酸胀的感觉。
他不知道她刚才是因为什么而失神,也不知道她此刻的笑容背后是不是藏有恐惧。但至少她的眼神还是直接真挚的,面前的人还是熟悉的小师妹。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也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走吧,把这个搞定了,你的工作就可以告一段落。”伏琅淡笑着吩咐一句,大步走出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