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周从地上站起来,缓缓转过身,擦了下头上的灰,面无表情的看着周患之。
周患之心神慌乱,一时间脑子里空空如也。
得罪了大明皇帝,哪里还有活路!
周患之六神无主,看着脸色冰冷的王周,忽然表情阴狠的道:“王周,你别忘了,你收了我的银子,我捅出去,你就是死刑,全家流放倭国的罪!”
王周看着他,眼神里有冷漠,嗤笑之色,道:“你真的以为,你控制得了我?聪明的话,就将关于我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否则我就让你那几个外室与孩子都早你一步去等你。”
周患之双眼大睁,怒的胸口剧烈起伏,咬牙切齿的道:“好好好!倒是我以前眼瞎,小看了你!不过你以为皇上真的是欣赏你吗?你不过是他临时用一用的刀罢了,没用了,你会比我死的更凄惨!”
王周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今后会向皇上展现我的价值,我的价值越大,我就活的越长久。真到了我该死的那一天,我就能选择怎么死了。”
周患之双眼血红的盯着王周,表情狰狞,道:“我之前真是小看你了,说吧,要什么才能放我走,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从世上消失,不会再有我半点消息,你大可放心!”
王周看着他,冷笑,道:“我以前还以为你是聪明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你是我给皇上的投名状,你说,我可能放你走吗?”
周患之心里大恨,当初瞎了眼怎么就收买了这样一个心思深沉,恶毒如蝎的东西!
“你真的想鱼死网破?”周患之一字一句的道。
王周没有看他,目光落在他身旁那个脸色苍白,满脸惶恐的年轻家仆身上,淡漠的道“你这边这样的人应该不少,我能扒出你所有的事情,我也能堵住我的漏洞。你可能没有见过巡防营的暗牢,我可以肯定你扛不住里面的大刑,证供上不会有不利于我的一个字,并且,你也不可能活着见到你想见的人。想要痛快一点,按我说的做。”
周患之还没有说话,他身边那个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地,爬到王周身边,急声道:“王大人,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知道周患之很多事情,也知道谁知道所有事情,我可以都告诉你,求你绕我一命,绕我一命……”
那几个非富即贵的人仿佛突然醒来,接二连三的跪下,爬到王周脚下,无比焦急的道:“王大人,饶命饶命,我们跟周患之没有关系,顶多就是有些生意往来,我们愿意交代,交代所有,我们愿意出银子,求你放过我们,放过我们啊……”
王周表情仿佛一直都是那么冷漠,看着这些人的做派,转向周患之,道:“想清楚了。是我动手,还是你乖乖跟我走?”
周患之哪里会那么容易放弃,他自认聪明,即便是到了这种境地,他也自认为有手段逃出去。
只要出了海,那就是海阔凭鱼跃,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虽然失去了大明的财富,但他在倭国那边还是有一笔资产,足够他东山再起,改名换姓,继续享受荣华!
周患之脸色阴沉,眼神闪烁不休。知道今天是不走也得走了,关键是还得联系一些人,想办法在某些特殊时刻将他救出去。
好在,刚才听朱栩的话,似乎还要刻意隐瞒一段时间,这时间正好让他谋划!
周患之强迫他冷静下来,走上前,满腔怨恨的冷哼一声道“你关不住我的,等着我出来!”
王周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在意。
他现在有皇帝做靠山,谁能动他?这周患之看似聪明,实则最是愚蠢不过。搞那么多的风风雨雨,真当朝廷是瞎子,真当这几年不怎么有动静的皇帝就在宫里睡大觉?
当今登基这么多年,凡是跳出来蹦跶的,有几个不是摔的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王周这边押着周患之等人入了巡防营暗牢,周应秋在这之前已经得到朱栩的传信,命幕僚楚匀出去走了一趟,他又见了几个人,这件事便悄无声息的被控制住。
周患之等人在薅朝廷羊毛这件事上,是一个代表,出头最多的人。
他的突然一消失,短时间没问题,可时间一长,各种慌乱就慢慢延生开来,继而在整个‘薅羊毛’的庞大队伍中行成了一种恐慌的气氛。
不知道大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朝廷,想要知道朝廷到底什么时候开启收购,他们手里羁押的货物越来越多,成本日益增高,心慌意乱,有些承受不住。
四月中,傅昌宗已经到了苏州府,见了一干大小官吏。
这一日,他与秦政益漫步在苏州府外的一处田垄间。
秦政益是南直隶右参议,之前是杭州知府,第一个步入省级序列的政院系出身的官员。
由于他的突出,让整个政院系都风头正盛,有十多人已经出破了若有若无的屏障,入主了一府衙门,更有无数的政院系出身的官员成为知县,这个在北方尤其普遍。
秦政益这一次没有加官,而是挂了‘苏扬杭农业改革示范区’小组副组长的头衔,作为常务负责人,这个改革小组总共五个负责人,傅昌宗,秦政益,另外三人是苏扬杭三府的知府。
作为组长的傅昌宗,边走边说道:“苏州府土地兼并之酷烈,之集中,之规模,都是我大明之最,需要严肃的予以矫正。”
秦政益之前是杭州知府,现在挂了这个副组长,自然事先做足了功课,道:“是,苏州府的税粮占南直隶的三分之一还强,自万历十年之后,税粮流失日益严重,现在的税粮数额不足万历年间的五成,虽然有天灾的关系,其中士绅兼并以逃税,关系最大。”
万历十年,也就是张居正死的那年。
傅昌宗没有评说张居正死后的那段历史,斟酌着道:“苏州是我大明最富裕的地方,也是问题最大的地方,我们要有心里准备。我已经得到内阁的授权,三府的管理权临时交给我们小组,包括商务,税务两局,督政院,大理寺,执法局,物价局,还有与其他机构,五部,内阁的联络,与各级衙门,小组的关系,都将由我们自行操控,不受地方辖制……”
简单来说,苏扬杭三府临时划归内阁直辖,内阁授权傅昌宗的这个小组来管理,一应权利也是如此,与地方省巡抚无关。
秦政益明白其中的分量,跟在傅昌宗身旁,道:“是,下官已经做好了一些规划。第一步,禁止一切土地租赁,转让,交易,清丈三府的所有土地,弄清土地所有权,并行登记所有户丁。同时会在夏季到来之前,对农业水渠等进行修整,规划。第二步,对土地进行强行回购,进行合理的分地,确保田亩得到充分利用,还有可能接受部分灾民,充实三府人口。第三步,对吏治,商业进行全面的整治,力争在三年内,初步完成‘新政’要求,在五年内,彻底完成以及巩固‘新政’,确保不会反弹……”
这些都只是口头的汇报,具体的计划自然比这更复杂,写出来会有一本大书厚。
傅昌宗看着葱葱郁郁的田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里舒畅了一些,道:“内阁三日后就会颁布政令,禁止一些土地交易,另外,物价局,执法局已经在做准备,很快就会有所行动,我们要提前准备好,苏扬杭三府是重点,不能被人抓住把柄,还未开始就坡了脚……”
秦政益连忙抬手,道:“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召集了三府知府,并且将政院以及其他各机构,朝野上下等数百人,列入咨询名单,务必整理出一份完善又有效率的改革方案……”
傅昌宗抬目望去,一望无际的田亩,交错纵横,直到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