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虞宫王城亮起了火把,也不知道那城头的火把里添了什么,竟然能照亮数十丈之远,断绝了姚说易的夜袭可能。
姚说易杵在帐外琢磨了一阵,觉得那光怎样都避不过,干脆下令除开当夜值守的兵卒都去休息。
次日清晨,姚说易让其他几门佯装偃旗息鼓,自己则亲至南门挑衅居忠,甚至在此后的几晚不惜折损兵力在那明亮的火把中数度夜袭南门。
正当姚说易以为自己戏做足了,居忠肯定会从其他几扇门调集人手过来抵御南门攻势的时候,居忠却反其道而行之,继续给其它几门加派了人手。
姚说易几番夜袭的佯攻如同白费,全被居忠四两拨千斤的避过了,叫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气过后,不禁纳闷了:如居忠这般先锋大将一贯经不起挑衅,是什么让他静待不出,只据城而守?
他在王帐里琢磨了一夜,得出“付寻松可能也在王城中”的结论。
然而,这结论要是传到居忠耳朵里,他八成能在睡梦中给气醒过来。
此时的居忠之所以极有耐心的据守,全因白景睚忻一句点拨——效付寻松而行之,方可保王城。
虞宫存亡之际,湛天谣既能放段去求白景,亦能不惜自己的性命去做饵,居忠莫非还不能大义凌然的捏着鼻子去效仿付寻松?那可太看不起他的能屈能伸了。
不得不说,最了解彼此的一定是敌人。而这互不待见的双伐将军对彼此的了解自然也是相当透彻,否则居忠此番守城之举不可能让姚说易产生这种误算,继而导致后者攻城越发谨慎。而居忠要的便是姚说易谨慎,如此他才会少兴兵攻城,便于己方多拖延一些时日。
虞宫王城攻防到了第三日的清晨,姚说易下令其他几门展开了声势浩荡的佯攻,并暗中将主要兵力调回南门。
就在他整兵完毕、准备强攻南门之时,居忠却悄然下了城头,提着他那两柄板斧站到了南门那宽厚城墙下方的里。
虞宫王城南门衔接城池内两边的城墙下一字排开了数万精兵,早就在等待反击的这一刻。
对战事一知半解的人往往会误以为城门被破、城墙被占便是万事休矣,其实“破城”二字的关键不在于城门与城墙,而是在于权柄的更迭。湛天谣这方最终会决定由居忠来守王城,就是考虑到城门被破之时,能否守住王城中的王座——王权。
居忠此前一直在效仿他平时所不屑一顾的付寻松,便是为了让姚说易误解双伐都在此地,继而就会对其他门进行猛攻,让善于短兵相接的居忠被迫去守其他三门,留下“付寻松”在南门,由此可一举攻破相对疏于防备的南门。
所以,这三日等同于互相虚虚实实了四个来回,至第三日的战鼓雷动之时,南门里的居忠悄悄撤走了城头的人马,故意放蜀地来攻占南城头,便是拉开了反击的序幕。
蜀地的攻城兵用云梯攀上南城墙的那刻,居忠下了一道让姚说易始料未及的命令——
“开南城门!”
虞宫王城的南门在大雨中由藏在城墙里的机关驱动,缓缓向两侧打开。
“什么情况?”姚说易看着洞开的南门,难掩惊愕。
“王?”传令兵觑着姚说易骇人的脸色,忐忑地问:“城门开了,要派兵直接从城门攻入吗?”
“不对,这不是付寻松的风格,肯定是居忠在城门下守株待兔,就等着我派兵过去。”杜宇就在旁侧,姚说易却跟以往一样不打算等谋士献策,自行思索了片刻,才下令道:“往南门派两万兵力,拖住居忠。主要兵力依旧只攻城墙,从城墙顶入内城,兵分两路,先下王宫!”
“是!”
姚说易下完令,不动声色地觑了杜宇一眼,发现他一脸事不关己,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反而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
而杜宇又岂会不知姚说易这迂回的心思,只怕自己开口赞他足智多谋,对方反倒会觉得自己另有所图。反之,别人若说他不谨慎,他只怕要觉得十分没面子。这只狐狸的心思太迂回,旁人根本没法顺毛摸,所以杜宇干脆笑而不语,端的是世外高人的模样,就不信憋不死这只狐狸。
虞宫王城南门内,居忠手持自己那双雪亮的无名铁板斧,正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杵在那后,镇定自若的等待着他最擅长的短兵相接。
不多时,蜀地二万之众的长矛步卒便如洪流般涌入了南门。
“双伐将军神算,敌军果然来了不少!”有麾下兴奋的大吼。
居忠心下惭愧,因为这并非是他的谋算,他不过是“借花献狐”罢了。
接着,他毫不犹豫的一声令下。
“杀啊!”
虞蜀两方当即战在一处。
就在南门下展开厮杀时,蜀地斥候急报传来。
“王,十里外来了两路人马,其中一支是沈煞的麾下,另一支是……”
姚说易惊道:“什么?”
两路人马正是经过一日阵前厮杀、又经过一昼夜急行军的湛天谣率领的弓/弩骑兵与沈煞的大军。
二者一个追、一个逃,在大雨与泥泞中横过了原野,已经被污泥糊得辨认不出彼此的旗号,狼狈得就连精于刺探的蜀地斥候也费了不少功夫才辨认出来人。
生性多疑的姚说易见沈煞突然出现在王城,最先想到的便是后者叛了盟约。与之同时,湛天谣所率领的兵力已经抵达南门,正好与门内的居忠形成两面夹击蜀地之势。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姚说易。
眼看战局的优势即将倾向于湛天谣,姚说易已经慌了,正当他打算分兵以对沈煞,却收到对方派信使带来的信函,上面申明单纯为追击湛天谣而来,并无意争夺王城。
姚说易虽然心下依旧有所怀疑,却也不能表露出来,毕竟他攻城正在关键时候,干脆暗中把攻门的两万兵力壮士断腕,并做好双线作战的准备。
直到当天正午雨势减小之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姚说易等来了属于他的捷报。
虞宫王城的南城兵力已经被居忠提前撤走了,城内兵又都被调往其他四扇城门,攻打城墙的蜀地兵几乎没有碰到任何阻碍就越过了南城墙,如入无人之境的横过没有任何阻拦的王城。
城内正在宵禁,他们由此愈发没有阻碍,直过内外城郭,一鼓作气的杀到了萧瑟的虞宫王宫门前,正与留守的王宫禁卫拼杀。
“哈哈!”
听到捷报,姚说易不禁大笑出声。
虞宫王城被破、他的人马上就能进入王宫,他亲手缔造了千年不落的湛氏传奇落幕的这刹,简直让他喜不自胜。
王城南门,居忠两侧敌人尸体堆积如山。他在用一双板斧战得酣畅淋漓时,却听到了蜀地兵正在攻打王宫大门的消息。
居忠此番守城关键不在城墙,所以城墙即便被破一处也无关紧要,重要的却是王宫。考虑到王座与王印,他自然只能撤下方与湛天谣合兵于内准备围剿蜀地兵的人手,立马带着小部分精锐遁入王城的大街小巷,飞快赶往王宫。
姚说易却比他更早一步,将攻城兵一分为三,一支确保城头的退路,一支阻止居忠的追击,一支攻破宫门后便护卫他进入并搜查。
湛天谣本就刚刚咬住那二万攻门的蜀地州兵的尾巴,一路将他们推往城内方向,此时蜀地前方却忽然没有了居忠的阻碍,自然失去了前后夹击的优势。
大半蜀地兵趁机猛攻,尽数挤入了城门下的,并且企图顺势攻向内城。
湛天谣连忙把不多的兵力一分为二,一边面对身后的沈煞,一边应对前方的蜀地兵。
再看追击而至的沈煞。他撞见面前的战局,自然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率军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并趁机咬住了湛天谣的队尾,不停的鲸吞蚕食,不知不觉间,也挤进了南门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