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身体,能走到哪儿去?很早我就说过,我宁可战死,也不愿意死在逃亡的路上。”阿骨打无声地笑了一下:“只不过,看起来我连战死的力气都没有了……绳果,你想要这个位置,对不对?”
“是,我想要……我是你的嫡长子,若是按照汉人的规矩,这个御座,根本轮不到叔父们,根本就应该是我的!”绳果剧烈地喘着气,然后再次惨笑:“不过,现在说这个……没有什么意义了。”
“有意义,来吧,我的儿子,杀了我,然后……这御座归你了。”
绳果呆了一呆,然后明白了阿骨打的意思。
阿骨打是想要与汉人死战直至阵亡的,但是,他已无力战斗,这种情形下,他宁可被自己儿子杀死,也胜过落入汉人手中受辱。
“父亲,我护着你杀出去,我们杀出去!”绳果心情激荡地道。
阿骨打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嫡长子,缓缓摇头。
他是被厮杀声惊醒的,醒来之后,只听得周围姬妾妃子们的哭声,召来卫士问明情况,在得知城北已破汉军冲入了城内后,他就知道,燕京城要完了。
他轻信了秦桧,轻信了自己对汉人的判断,所以使得燕京城被一击拿下。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判断错了,非是自己愚蠢,实是秦桧太过无能,而他最大的敌人周铨太过狡猾。
到了这般境地,阿骨打想了许多,最终明白,自己是无法脱身的。
若他身体强健,或许还可以一试,可现在他病体沉重,根本没有精力去逃跑,甚至有可能在逃跑途中就直接死去。
与其在逃亡中死去,还不如同这御座一起死去!
“杀了我,然后放把火,把这一切都烧掉……我宁可化为灰烬,也不愿意落到周铨手中,沦为别人点评的……”
阿骨打吃力地说着,头已经无力再抬起,渐渐垂了下去。
绳果眼中含着泪,却知道这不是再拖延的时候了。
他弃了长刀与狼牙棒,但腰间还有短刀——这还是兀术送给他的礼物,是从日本带来的,据说是那边名匠所造,价值不匪。
绳果举着短刀一步步走向御座,阿骨打勉强睁着眼睛,看他一步步迈上台阶,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可就在绳果挥刀要刺向他时,在后边,嗡嗡的弩机声响。
阿骨打只觉得精神一振,有湿湿热热的东西洒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神志恢复了一些。他吃力地抬着头,就看到嫡长子绳果神情木然,迎着他仆倒在地。
绳果背后,是短短的弩矢箭尾。
阿骨打瞄了一眼那弩矢箭尾,面上微微露出惨淡之色:他认识这种武器,这是护卫军的制式装备。
在绳果背后,至少插入了四枝弩矢,射得很准,距离也近,绳果的护甲根本没有起到保护的作用。
有这样的武器,已经是压倒性的优势了,可是周铨还不遗余力,去开火炮、火枪,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要杀尽天下非汉民吗?
哪怕明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嫡长子,就死在面前,可是阿骨打心里,却仍然想着周铨的问题。
他自命枭雄,看人甚准,当初看出耶律延禧外强中干,这才竭力鼓动女真人谋叛,最终建立起了自己的江山基业。可是周铨,哪怕他到了现在,已经可以超越生死利害去思考问题,也无法看透他。
皮靴声咯吱咯吱地响起,阿骨打叹了口气,自己终究不免落入汉人的手中,成为他们的俘虏!
郑源带着数名军士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脚踏在绳果的身上,对着尸体吐了口口水:“呸,金狗,你也有今日!”
已经死去的绳果,绝对不会记得郑源的,但是出身辽东的郑源,却是记得,自己的家庭是如何破灭,当时尚年轻的绳果,是如何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
吐了这厮一口口水之后,郑源再看着御座上的阿骨打,兴奋地直搓手:“原本以为只是捡漏,没有想到抓着大鱼了,哈哈,不让我们锋一营啃硬骨头,照样有大肥肉吃!”
“营正,这是谁啊?”
“还会是谁,坐在这位置上的,自然就是堂堂大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陛下了……啊哟,瞧瞧咱们多失礼,在他面前杀了他儿子,还忘了向他行礼。喏喏,汉人郑源,拜见大金国完颜阿骨打陛下。”
郑源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左右开弓,连煽阿骨打的耳光。
此时阿骨打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被他这几记耳光抽得几乎要从御座上倒下去。
郑源也觉他的不对劲了,不由大感无趣,若眼前的阿骨打身体强健,他会毫不犹豫地先痛殴对方一顿再说,哪怕为此背上处分都不后悔,可如今不过是一病体憔夫,实在不值得动手。
他收住手,啧了一声,回笑道:“张猛这厮要后悔死了,他想偷点懒,便将这泼天大功送到了我手上……小贾,你赶紧去见岳团正,告诉他抓住了阿骨打,活的,不过他来晚了的话,阿骨打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