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阳照在炎热的大地上,明亮得有些不真实。一条大道从高处曲折而下,远远望去,仿佛是一条溪流,只是除了鸟兽鸣叫,再无其它声响。
在一片丛林中,一只半尺长的老鼠从一侧钻出,朝左右看了眼。慢慢悠悠走上大道。快走到大道中间时,突然从后面窜出一条臂粗的大花蛇。老鼠刚转过头来,见一张令它心惊胆战的大嘴,探出一条长长的红信,瞬间占满它的双眼。
老鼠的反应不算慢,头还未转过来,四脚已经开始发动。这一急,险险躲过大花蛇一击,却因速度太快,身子不稳,从一侧滚去。没等它再次起跑,大花蛇的嘴再次袭来,一嘴将它半个身体吞下。
大花蛇咬住新得到的猎物,转身还未钻入丛林,从大道前方,驰来一群人马。
来人有十五骑,三辆马车。只从外面看,一共十八人。这十八个人,有一半是快步入老年的男子,有一半是青壮年。一个脸黄身瘦的年青人,指着前方大喊:
“二当家,前面就是陈家谷了。”
这些地方,曹运生当然熟悉,他只是点点头。后面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露出一个老妇和一个小男孩。
“老爷,勇儿葬在哪里你可知道?”
曹运生回头看了眼,叹声说:
“知道,昨天侯老六来过,就在陈家谷对面那座山下,他们在那里立了块木碑。时间有限,等会大家去,将勇儿的尸体找到,装在棺木中重新下葬。其他兄弟的暂时葬在原地吧!以后有条件再来重新为他们下葬。”
快要看到儿子的尸体,老妇又忍不住流下泪来。抱着的曹椿伸出小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奶奶,我们不将爹爹接回山里去吗?”
“椿儿,”老妇紧紧将曹椿抱住,哭着说:
“我们不回山了,将你爹爹葬在这里,以后我们再来看他。”
一行人从一座大山旁边的小路穿进去,很快来到大山后面。几个在地里忙活的人见他们到来,扔下手中活逃到远处。
山后面有两块木碑,侯老六在前方带路,他们来到右边块木碑前。曹运生看着木碑上的几个字,怒声说:
“立了块烂碑,就将我牛头山的弟兄葬在这里。宗由铁头两人被鬼迷了心,居然也答应刘病愈这样做,简直不配为当家。”
几个青壮男子拿着锄头走到后面,一个年青人问:
“二当家,我们现在要不要挖?”
“不挖干什么?”曹运生怒怼一句。旁边的老妇边哭边说:
“慢些挖,都小心些,别伤着我家勇儿。”
逃到远方的几人见他们只是来挖尸体,全都站在远处。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看了一会,问旁边的中年男子:
“爹爹,他们挖他们的,我们可以去干活,大家又不影响。”
“别去,等他们弄好了再去。”一个矮瘦的中年女子说:
“这些都是山上的人,我们惹不起,宁可耽搁一些时间。”
曹运生一家人没闲着,将香烛纸钱摆上。一具已长满蛆的尸体被挖出后,一家人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想干活的少年有些后怕,他们的田土就在埋尸体的上面不远处。要是现在在干活,他怕是要做上好几天的恶梦。
一边在哭祭,一边在看热闹。谁也不知道,在山前大道上,走来一大队人马。
……
安怀元是济南府都虞侯,是守将乌古力手下一员大将。上次兵围历城,他想都没想过自己会失败。
安怀元出来的目的并不是刘家,他刚从济南府出来,正在四处搜寻匪寇。有人告密,历城刘家预谋叛乱。他想也不想,带着一千多个官兵连夜扑向历城。
安怀元认识刘赞,刘赞在朝为官时,做过正三品大员。要是能将对方人赃并获,可以说是大功一件。万万没想到,那天夜里发生之事,不单是王长青看傻眼,就连他也看傻眼了。被天空的异象所迷,未能及时堵住刘家众人。
“将军,我们就是在这里碰到那些匪寇的。”一个瘦高的中年士兵,将安怀元的思绪打断。
“这里后面有个小村庄,叫陈家谷。我们原本想赶到临邑去,没想到在这里?”
安怀元举手一挥,部队停下来。他看了眼四周:
“你们知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
中年士兵摇摇头:“只知道先前的批人是牛头山山贼。”
王长青拿出几张画像,递到中年士兵面前:
“这是我画的几张图,你们都来看看有没有这些人?”
一群士兵围过来,没看一会,一个年青士兵指着一张图:
“有此人,此人拿着一把偃月大刀,武艺十分高强。”
“这人也在,是最先冲上来的几人之人。”
王长青和安怀元对望一眼,两人已经得到答案。王长青非常恨刘府之人,那些人是从他手里逃走的,虽暂时没被罢官降级,回到济南府定会被问责。为了抓住刘府众人,他利用休息的时间,画出马向南几人画像。
“安将军,救牛头山的那批人,定是刘府那群人,他们现在很有可能和牛头山那群人在一起。”
“你是说他们现在在牛头山?”
王长青点点头:“十有八九不会有错,后面不是有个村庄吗?我们可以先去村庄,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安怀元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他因刘府的任务失败,对刘府众人的恨意,一点不在王长青之下。大队人马从山一侧小路进入,刚走到山后面,前方的安怀元最先看到挖尸体的曹运生众人,一道大喊声传出:
“不好,官兵来了。”
牛头山众人早一步看到官兵,他们一时竟被吓懵了。清醒过来的曹运生大喊出声后,抱着曹椿就朝另一头跑去:
“大家快逃。”
在远处看热闹的一家人也看呆了,见挖尸体的众人扔下手中活,年青力壮的几人反应很快,最先冲到在一旁吃草的马旁。还没有翻身上马,众官兵已经骑马冲来。
“全都给我停下,否则杀无赦。”
牛头山这些人现在全后悔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官兵。目前看到的官兵起码有两三百人,陆续还有官兵冲进来。曹运生已经抱着曹椿翻身上马,可老妇和儿媳没他那样快,所有人都已经上马,只剩下两个女人。
留给两女的只有两辆马车,一辆已经被人赶走。两女只得放弃坐马车,没能跑几步,在后面的老妇只觉身子一轻,后领被人悬空提起。扶住她的年青少妇同样如此,两人被几个士兵控制住。
被抓后,老妇已经没打算活了,朝面前一个中年士兵吐了口痰,厉声大骂:
“狗官兵,你们不得好死。总有一天,老天会收了你们的。”
“你这个泼妇,中年士兵举起大刀正要砍下,被后面的王长青打住:
“暂时别杀她们。”
第二批被抓住的是赶马车的几人,进出陈家谷虽有两条路,大道已被官兵占领,另一条路只能供人马走。三个马夫下车来没跑几步,被官兵追上。一个脸型瘦长、长着两片八字胡须的中年男子,见身穿官服的王长青走来,扑通一声朝对方跪下:
“官爷别杀我,我愿意投降。”
王长青看了眼前方,他一点不担心正在逃跑之人,来到中年男子面前:
“你们是何人?”
另两个同伴颇为硬气,一个老者恨声说:
“张老三,你他娘的没膝盖是不是?大不了命一条。”
“命一条?那你们就去死吧!”王长青说完,两个士兵提刀来到两个马夫面前,一句话未说,一刀捅进两人胸膛。
还冒着热气的腥红顺着刀锋流出,一些血泡不断往外冒,张老三被吓呆了。待王长青第二次问话,才惊醒过来:
“我们是牛头山的人,跟着二当家来收敛他儿子的尸体。”
“牛头山二当家?”王长青眼睛一亮,对一个年青士兵说:
“快跑去前方,告诉安将军,一定要留下牛头山这些人的活口。”
……
一片丛林下的大道上走来十多骑,远远就能看见前方的目标地。当众人看见大山后,突然将马刹住:
“快躲到丛林后面去。”
这十几骑来去匆匆,很快又朝原路返回。这次他们没有鲁莽,只在丛林后面探出几个脑袋:
“大当家,怎么会有那么多官兵?”
刘病愈比曹运生晚走两个时辰,虽加紧赶路,现在才赶到。前方就是陈家谷那座大山,他们才去过没几天,比较熟悉。一头的路上有许多官兵,另一头也堵了不少。刘病愈还未答话,从另一头小路中冲出数骑:
“是三当家他们,大当家,现在我们怎么办?”
刘病愈长叹一声,他知道宗庆问话的意思。数骑冲出后,被更多的官兵堵住。他们直径相隔不过几百米,可以看见,曹运生因抱着曹椿,最先被抓下马去。现在只有三人还在拼斗,他知道,这些人绝对不可能突围得了。
“官兵太多了,我们这点人,就算冲上去也救不了他们。这些官兵有可能是去牛头山的,我们快赶回去,让大家提早防范。”
一个矮壮的壮年男子心有不甘:“大当家,难道我们就这样见死不救?”
刘病愈也很想救人,可现在救人,无异于以卵击石。说不定对方根本不给他们救人的机会,问明是什么人后,一刀了事,只好敷衍几句:
“凭我们这点人,实在没能力救人。要救人也等我们回去,与大家商量办法。”
他们眼见最后一人落马,悄悄原路返回。除了丛林中一条潜伏着的蛇,没人知道他们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