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如此珍贵的建议,石平起身朝钱谬一礼,诚心问:
“钱大人,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做最好?”
钱谬来扬州,第一次有如此礼遇,回过礼后老实说:
“刘锜是大宋名将,兵力现在又远胜扬州,又有刘病愈在这里配合,我军很难有胜算。若是为了保住实力,可令高邮、广陵两城之人突围,大家离开扬州。”
这个提议让大家一呆,令狐广源不甘问:
“我们同样可以用他们的攻城法,可以告诉高邮、广陵的守军,让他们也用这种方法。有了这种攻城法,至少能等到援军赶来。”
钱谬叹声说:“这方法是刘病愈弄出来的,谁知道他有没有办法解。赌赢是运气,赌输则无法翻身。再说援军什么时候能来?周围的几州都惧于刘病愈的威名,再是派兵来,又能派出多少兵?言尽于此。我要去燕京向朝廷领罪,今日就离开这里,各位好自为之。”
……
阴沉沉的天空被一轮火红的太阳射开,笼罩在大地上空的阴霾被阳光驱散。晚来的晴空更觉爽朗,让人耳目一新。
仪真城内外全是战后的惨烈,曲跪、倦缩、扑倒、平躺在大地上的尸体姿势不一,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因痛苦抽搐而变形的脸带着几分可怜、几分恐怖。四面的护城河被血水染得十分浑浊,有些尸体飘浮在水面上,身上还插着箭羽。
从四城门走出不少人,这些人中有身穿军服的宋兵,也有普通的百姓。一些人推着人力板车,将一具具尸体抬到板车上。有些人背着背篓,拾起地上各种武器放入其中。一个十岁左右、长得有些矮瘦的小男孩,捡起一支断成两节的残箭,问旁边一个脸色有些发白的壮年少妇:
“娘,断了的箭要不要?”
壮年少妇将小男孩手中的箭接过来,想了一会说:
“不管要不要都收起来,金军被打跑了,我们要打扫干净,不能让这些东西污了我仪真城。”
城外几乎全是金军的尸体,在城中的尸体更多,板车也更多。金军的尸体被扔到板车上,宋军和穿着普通服装的尸体,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两人一组慢慢抬到车上。上下车的方式不一样,结果相同,都会被一杯黄土埋葬。
金军走后,仪真城中的百姓走出房屋,在一些人的组织下,抬尸体、打扫战场、煮饭等等忙个不停。战后的仪真城仿佛现在才真正苏醒,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忙碌的百姓和士兵。
仪真城的军营在南方,这里进出的人更多。今天军营不设防,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进出其中。一辆马车从外面驰来,在军营门口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三人,陈惜春扫了一眼匆匆来去的人群,长长叹了口气:
“仪真城的百姓太热情了,有他们帮忙,弟兄们也能轻松不少。”
“仪真城的百姓的确做得很好,”范如玉脸色有些发白。因为要引昌景隆进城,她们一直呆在军营。本想和刘病愈一起出去,刘病愈没同意。一路来看到不少尸体,心里很不舒服: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弟兄。”
在军营北方,有十多排长长的大瓦房。刘病愈带着两女来到最里面几排大瓦房前,这里更加热闹,外面生起数炉简易的铁架灶火,上面煮着一锅锅沸腾的水。一些锅里全是些白布,布虽白,里面的水有些浑浊,翻腾着不少凝固的血丝。
这里原是士兵的宿舍,最里面几排清静些,用来安置伤员。这次行军,刘病愈带了六十多个大夫,城中还有不少大夫学徒在这里帮忙。
三人走进里面,一眼望去,左右两排的板床上全是伤员,中间米宽的过道有不少人在这里忙碌。血腥味被酒精和药的气味冲淡不少,许多伤员都已换上新服。在有些伤员床上,只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个被白布绑着半张脸的伤员看见刘病愈,准备挣扎起身,被刘病愈按住。
“躺下别动,伤势怎么样?”
年青伤员显得有些激动,摇晃着脑袋:
“多谢将军和夫人,我没事,只是脸上受了一箭。”
“将军和夫人来看我们了,”一个受伤的士兵喊出,很快阵阵喊声传来:
“将军、夫人,我们没事,要不了多久就能上阵杀敌。”
刘病愈压了压手,问走过来的一个中年男子:
“许大夫,伤员的情况怎么样?”
许大夫指了指左右两排,叹声说:
“一共有三间房舍安置伤员,这间是受伤较轻的将士。这三个房舍共有一千四百多个伤员,这次虽仍是受箭伤的最多,但比起以往要少很多。许多伤员是被刀枪所伤,重症伤员有近五百人。还好我们拿来的药物暂时不缺,谢大人他们在里面救治。”
刘病愈心情有些沉重,他的打法绝对没问题,这一战死了七百多人,死在重骑卫手里的最多。他们这一战杀敌一万,自己的伤亡有两千多人。那些重症伤员,在没有手术、消炎药的当世,到最后不知还会剩下多少。
现在天平军各种事务都已走上正轨,医务方面也有专门有品级的文官管理。大家分得比较细,将轻、中、重伤员分开,便于集中治疗。
他们走的第二间是中症区,不是背就是胸、腹受伤。还好伤势不很深,多数没伤及内脏和主动脉。凭他们现在的医术和药物,基本上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最里面间是重症伤员区,躺着的人,没一个能和刘病愈打招呼。不少人被布绑得几乎不成人形,除了呻吟,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
陈惜春和范如玉看见一张满是血的床上,躺着一个腹腔被划开大半,虽被包扎,但根本无法止住血,白布全被染红,血不断往外面冒。伤者是个年青人,已经处于无意识的弥留之际。两女不知是被吓还是其它原因,捂住嘴不断落泪。
刘病愈后悔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现在深恨自己读书不专心。要是学习好些,考个医科大学,最好读个医学博士再魂穿过来,不知能救多少人。
刘病愈来到一张正在救治的床前,这里不方便两女来看。床上躺着一个全裸的年青人,年青人左脚齐膝断裂。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干净,左腿上插满针灸,让刘病愈十分欣慰,断裂处居然没流一点血。
在年青人旁边有一个身材较高、长得有些瘦的壮年男子,正在给年青人身上下针。刘病愈认识这个壮年男子,他叫胡行之,是洪善长的高徒。洪善长因为想要酒精,将胡行之送到他们军中效力。刘病愈看了眼腹腔仍在喷血的另一个伤员,问胡行之:
“胡大夫,针灸不能止腹腔的血吗?”
胡行之一脸倦容,看了刘病愈一眼,摇摇头说:
“五脏受损,几乎不可能止住血。就算那些针灸精湛的大夫能止住血,针刺入五脏也让伤者受不了。”
刘病愈暗自叹了口气,五脏受损,就算在后世也是个难度很大的手术。万幸现在的其它医术虽不如后世,中药绝对比后世强。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针灸居然能止断肢的血?
这个消息让刘病愈很高兴,没再打扰胡行之,来到同样的忙碌的谢泉旁边:
“谢大人,你们传授军医署众学子,有没有教针灸?”
谢泉呆了片刻,点点头:
“针灸对治伤治病都很有疗效,是众学子必学的一门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