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只有一国,刘病愈相信有那一天。但从他的记忆中,天下还从未出现过。他也不管会不会实现,为了能招降昌景隆,任何大话都可以吹:
“怎么不可能?就如同你们金人在未建国之前,那么小一个部落,可曾想到会有现在这样的高度?世间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最终还是要合,而且是大合,万国融于一国。那时的天下,没有守边的苦寒,没有征人的血泪。没有外敌入侵,没有边界之争。
那时的百姓,才能真正得到安居乐业,无论是农耕工造、行商牧民,最大的敌人只是老天。就算老天无情,一处受灾,总不可能天下都受灾吧?君若昏还有大臣,大臣若昏还有下面的官吏。就和天灾一样,不可能天下的君臣官员都昏庸。最多只有内部一些纷争,天下想不繁荣也难,家家老有所依、贫有所扶。”
再次将大得只有天才装得下的蓝图画出来,果然效果不错,除少数几个知道的人还算有点正常外,其他人都一脸痴呆样。不知过了多久,单钰叹声说:
“若能有那么一天,就算流再多的血也值得。”
昌景隆没有否认,不过说的话让几女大翻白眼:
“要是我大金真能有那么一天,的确流再多的血、死再多的人也无妨。”
陈惜春本就对昌景隆不感冒,冷笑道:
“要是你金国真能统一天下,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四分五裂。我大宋就不一样了,大宋是礼仪之国,你金国不少礼仪还是我大宋的呢。我们若是统一天下,天下才能永享太平,代代传承下去。”
昌景隆冷哼一声:“凭赵构吗?连自己的父母兄弟被抓去,也不敢出兵反抗的人,能永享太平?我在金就不一样了,好的可以学,这并不丢人。我大金的皇帝,治理天下远胜过你宋国。”
“咳咳,”刘病愈用咳声将陈惜春阻止。天下还未统一,大家就开始争谁家的天下了?
“真能统一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叫什么都不要紧。无论金人宋人,都要为此而努力。唉!这么大的重任,毕竟有些过程,这个过程可能会死很多人。我的意思,是想你站出来,挽救更多的人,可以少死很多人。”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昌景隆的脑袋,绝非那些士兵可比,反过来劝:
“的确要大家都努力才行,刘将军,你若能投到金国,我愿为你鞍前马后。有朝一日能统一天下,你在金国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凭你的才能,就算无法统一四海,在我金国也有很大作为,绝不比在宋国差。”
轮到刘病愈发呆了,一直未开口的范如玉说:
“昌将军,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的手下打算。我们下一步去收复崇明和泰兴,在崇明不远处还有我一万多将士,这两处地方绝能轻易收复。到时再去扬州、高邮,你扬州还有几万将士,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令他们免去刀光之灾。以后统一天下,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眼前这点私心,害那么多人?”
“哈哈哈哈,”昌景隆一阵大笑,笑声中含着几许无奈:
“就算他们最后不敌,军人为国而战,死有何惜?我这个辱军之将,如何还有脸在他们面前出现?你们若是再逼我,我只有一死明志。”
……
陈惜春坐上马车,还在骂昌景隆。范如玉笑了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何必为了别人的事发火?累了一天一夜,回去好好梳洗休息一下,明天还要去崇明。”
结果没出乎刘病愈的意料,他已经尽力了,叹声说:
“我们现在差的是时间,要是有时间,还可以降低众弟兄的伤亡。”
一家三口回到家门口,一个身穿花裙、大眼小鼻的年青丫鬟从门口窜出来:
“少爷,少夫人,舒大人来访,小月姐在里面陪他们。”
舒伦的文学头脑都不错,办事能力也强,刘病愈让他暂代仪真县令。在小客厅中除舒伦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人。
女子是小月,小月是范如玉在虹县亲自收的丫鬟,人很机灵,虽没什么文化,十分好学。范如玉两女走后,有人来由小月招呼,外面门口的常维做其它事。
另一人是个三十几岁的壮年男子,男子相貌平平,只有一对眼睛十分灵活,打量刘病愈三人一眼后拜下:
“钟兴财拜见刘大帅、刘夫人。”
还从未有人叫刘病愈大帅,陈惜春两女暗自发笑。
“钟先生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刘病愈现在身份有些不一样了,不好和谁都称兄道弟。反正现在有先生这一词,多数人称为先生。主客坐下后,舒伦介绍:
“钟兄弟是扬州江都人,家就在扬州城,以前我们和他的家族有些生意往来。他这次来仪真做生意,对扬州他比陈平贵更熟,我将他带来,看将军有什么要问的。”
刘病愈点点头,他们已经见识过仪真百姓的热情,想来就算钟兴财不敢帮忙,也不会刻意在他们面前胡说八道:本着关心,刘病愈问:
“扬州城的百姓怎么样?听说金军每到之地,许多商贾乡绅都遭到他们的迫害?”
刘病愈有些想不通,金人对待侵略下的百姓,态度不尽相同。有些金军比较柔和,就连一般的富商他们也不会去敲诈勒索。有些搞得很过份,就像仪真。凡有些家底的商贾乡绅,几乎都被他们查抄,抵抗者一律处死。
钟兴财知道这是刘病愈的关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我扬州城还算幸运,完颜亮破城后,那时他没有太过胡来。但他一走,昌景隆巧立名目,想敲诈大家。那时的百姓商绅都很团结,几翻谈判后,给了些银子消灾。前后有大军,昌景隆怕扬州内乱,没敢紧逼。”
刘病愈也替扬州感到幸运,完颜亮毕竟是皇帝,不可能干那些匪事。钟兴财的确比陈平贵知道的多,钟兴财这番表现,很快就没有刘病愈表现的机会了。陈惜春懒得虚伪,马上将话转入正题:
“钟先生可知道,江都城现在大概有多少兵马?”
江都就是扬州城,有些人叫扬州城为江都,这些钟兴财自然知道。虽是女人问话,钟兴财显得很老道,一点没露出惊讶之色,仍恭敬回答:
“我家是做粮食生意的,和当地金军也有些交易,这方面知道一些。现在扬州城大概有四千兵马,守将叫李太常。不过是一个普通将领,因为他的女儿是昌景隆的小妾,才在扬州军中得势。”
“昌景隆的岳父?要是乌古奇他们去了扬州,那个李太常会不会仍是守将?”
陈惜春想多了,钟兴财说:
“这应该不可能,乌古奇是扬州除昌景隆外第二号人物。李太常就算是他的正岳父,也不可能再当上扬州主将,一定由乌古奇接管军队。”
陈惜春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她仍不死心:
“乌古奇对昌景隆忠不忠?要是我们拿昌景隆威胁,他会不会开城投降?”
钟兴财有些惊讶,他并不知道昌景隆的死活,听这意思,分明昌景隆被天平军活捉了。想了一会说:
“这个我不敢肯定,估计很难。如果昌景隆亲自劝说还有可能,用他来威胁?”
昌景隆这条路走不通,陈惜春终于因想事消停下来。范如玉又开问:
“你有没有把握带些人进扬州城?”
没等钟兴财回答,舒伦说:
“如果是平时还有可能,现在这种情况,恐怕他自己也无法进入城内,他们也不一定会死守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