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说完这几句话,眼泪便顺着眼角滑落,她生恐影响了凌细柳的心情,连忙扭头拿帕子掩了掩,回眸冲着她笑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迎亲的队伍该来了。”
“来了来了!姑爷来迎亲啦!”柳夫人话音刚落,便听外头有人欢喜地嚷嚷着迎亲队伍到了。
“新娘子,这般漂亮,怎么着也得让这新郎官过上几关,好好难上一难才是。”
凌细柳刚放心的心,听到亲友们捉弄的嬉笑声,一颗心不由飞了起来。外头的唢呐声越来越近,凌细柳当真有些恍惚了。
喜乐声转眼便到了院子,方才在门口说话的娘子军们已浩浩荡荡地拦在了迎亲队伍的前头,分明有意为难。
她在屋子里听着外头人一个接一个的出了坏主意,对诗接句一个赛一个的刁钻,新郎官儿却像是不费吹灰之力地一一破解,将那一群美娇娘气得直跺脚,愈是不甘放他进来。
后来,还是柳夫人看不过眼将那一群胡闹的丫头们赶了出去,这才解了凌细柳的围。
“新娘子出阁咯!”随着一声声叫喊,凌细柳在喜娘的搀扶下渐渐出了屋子,大门、跨院、花厅、二门……凌细柳款移莲步,一步步走向红毯的尽头。
众人只见新娘子红衣似火,步步生莲,日光落在嫁衣之上,那绚丽的花纹,流光溢彩,闪耀如天边云霞,美丽高贵。
人群的尽头舒檀孑然而立,他迟迟不见凌细柳出来已是望眼欲穿,此时见到红毯那头出现的红衣女子,不由便看痴了去,身旁的刘湛等人不由跟着打趣,他却是连一句话都没有听见,一双眼睛仿佛被什么给勾住了,直直地看着远处渐渐行来的可人儿。
院子里所有的喧嚣声都在这一刻静止,这一幕曾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他的梦中,时到今日,真正实现的那一刻,他犹自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般想着,他便侧首傻傻地看着柳湛道:“你掐我一下。”
柳湛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边大笑着,一边狠狠地掐在舒檀的手臂上,“新郎官是太过欢喜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舒檀被他狠狠一掐,不仅不见恼怒,反而高兴地回过头拍了拍柳湛的肩膀。
“咝!”柳湛被他一巴掌拍下来差点儿没把自己的半个肩膀给卸下来,他龇牙咧嘴地便要报复回去,回眸却见一身红衣的舒檀颤抖着脚步向新娘走去。
便是隔了百步之遥,隔着满座宾客,隔着一层红盖头,她依旧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道不同寻常的目光,她的心跳不由快了几分,抓着喜娘的手顿时手脚,手下更是一片绵软,仿佛是踏在了云端。
蓦地,一双微凉的手将她的手拢在掌心,她的腰间同时被换上一条铁臂,下一刻,她的双脚陡然离地,竟是跌入了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中,耳畔听到少年温热而颤抖的声音,“细细,这不是梦!”
凌细柳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他塞入了花轿内。
这时候,外头却是一片沉静,众人是被舒檀突然的举动惊的傻了眼儿,这新嫁娘原该是喜娘搀扶入花轿的,哪有新郎官儿将人抱进去的。
静默了一瞬之后,竟是一阵哄堂大笑,众人直呼新郎官已是等不及了,柳湛更是指着舒檀道:“瞧你那猴急的样儿!”
舒檀不由瞪了他一眼,柳湛上前一拳捶在他胸口,骂骂咧咧道:“我告诉你,你要对我妹妹好点儿,若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或是她在国公府受了丁点儿委屈,我定然不会绕过你的。”
“放心吧,不肖你说,若是她真受了委屈,便是我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凌细柳坐在花轿内听到外头的嬉笑之声,面上一片绯红,任她性情如何冷淡,遇到这种事情却是头一回,再寡淡的性子也不由闹了大红脸儿。
此时,听到柳湛在外头大声嚷嚷,手指不由抓紧了屁股下头的坐垫儿,恨不得扔出轿子外头,砸在柳湛的脸上,好堵住他那张臭嘴。
自安成侯府至安国公府,迎亲队伍要经过好几条长街,外头喜乐高唱,街道两旁站满百姓,议论声更是不绝于耳。
凌细柳坐在花轿内,头上顶着重重的发冠,压的整个脖子都抬不起来,加上一早便被人叫起来,她这些日子也没睡上一个好觉,此时花轿一颠一晃,她脑袋昏沉,身子不由越发虚软起来,精神隐隐有些恍惚,她确实有些累了,身子轻轻靠在车壁上,缓缓舒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外头的唢呐声不绝于耳,她竟又开始做梦了。
“祁儿,明日皇姑姑便要出嫁了,你要同我一起观礼吗?”女童稚嫩而清甜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又好似发自心底深处。
正坐在椅子上摆弄棋子的男童听了这话,不由怔住,他捻着棋子的手犹犹豫豫地放回到棋盘上,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面前比自己长不了几岁的女娃娃,冷冷道:“我不要去。”
女娃娃大大咧咧地斜坐在椅子上,手上正拿着一颗啃了一半儿的苹果,道:“喂!你真不要去吗,我听母后说,皇姑姑出嫁后便再不能住在宫里了,不能再陪我们玩儿了。”
闻言,男孩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忧伤之色,却是倔强地偏过头去,冷哼道:“我再不要去看她,她为什么非要出嫁呢?”为什么不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男孩最后一句话并未说出口,只绝强地冷着一张脸,满腹怨气。
女孩子屁股往椅子里面挪了挪,张口啃了一口手中的苹果,露出豁了一半儿的牙齿,说话显然是有些漏风,口齿不清晰,“女哈子长大后,都要出嫁的。”她一边儿说着一边儿荡着腿脚,葱绿罗裙下露出一只趿着鞋的小脚丫子,一截如玉的肌肤露在外头。
“那你长大了也要嫁人吗?”男孩子突然丢下了手中的棋子,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女孩子。
女孩子毫不犹豫地答道:“那是当然,我答应过大胡子叔叔,长大以后要嫁给她的。”
“不行,你不能嫁给他。”男孩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一把抓住女孩子的手腕。
男孩因为用力过大,猝不及防撞掉了女孩手中的大红苹果,被啃了一半儿的苹果咕噜噜砸在棋盘上,震的棋盘一阵晃动,棋子弹了又弹,苹果嘭地一声坠地,咕噜噜滚了一圈儿落在了男娃娃的脚边。
女孩子怔了怔,脸上顿时便有了怒意,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管我作甚,我为什么不可以嫁给大胡子叔叔。”
男孩听了这话,吓得手指一阵哆嗦,差点儿缩回手指,他微微垂了眸子,突然,他抬起头,以同样凶狠的表情瞪着女童道:“就是不许。”
“偏不,你越是不许,我越是要嫁他。”女孩子撅着嘴,用力剜了他一眼,甩开孩子的手,手脚并用地往椅子下面爬去。
哪里知道她用力过猛,男孩子本是站在椅子上,被他猛然一扯,重心不稳,直直地摔下椅子。
女童发现的时候男孩已经掉在了地上,他的额头重重撞在了桌角,他抬起头时,女孩子吓得(⊙o⊙)“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只因男孩的额头被桌子磕破了皮儿,这会儿子鲜血直流,将那一张干净漂亮的小脸蛋儿生出几分戾气来,“你哭什么?”
受伤的明明是他好不,他快要痛死了,偏偏她还哭个没完没了。
男孩子皱了皱眉道:“你若是不想父皇责罚,你便答应我日后不会嫁给别人,要一直陪着我。”
女孩子登时止了哭意,歪着头想了想道:“好吧,我答应。”
她这时却在心里腹诽,小屁孩眼睛忒毒,她哪里是担心男孩的伤势,真真的是害怕被皇帝和皇后责罚,须知眼前的男孩可是未来大宁的天子,若是有个万一,她的小命儿可就没了。
再说了,他还当真能管得了她嫁给谁吗?女孩子想到此,便美滋滋地答应了男孩的要求。
蓦地,凌细柳觉得身子被人猛烈摇晃了一下,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入目皆是一片红色,耳畔喜乐声不断,她的神思一瞬间拉回到现实。
她还在花轿上。
轿子猛然一晃,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片刻宁静后,凌细柳便听有迎亲婆子在外头唱着:“新郎踢轿门啦。”
紧接着便是又一阵喜乐声,围观的人群也喧闹了起来,凌细柳刚准备直起身子,脚下却是一软,复又跌回到轿子里。
正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声闷响,轿身晃动了下,新郎踢轿门却是表示以后不会惧内的。而新娘反踢轿子,也是以后不会什么都被婆家压制的一种表示。
女子出嫁一般为了表示温婉柔顺不会使劲反踢回去,凌细柳本打算轻轻踢上一脚,算作意思。谁知,她起身时不小心猜到了裙角,身子一个踉跄,手中的苹果径直从花轿里滚了出去,她的手肘重重砸在了轿门上。
登时那骄子便是一阵晃荡,接着外头一静,便响起了一阵的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