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凯旋归来(2 / 2)

东唐 楼枯 3884 字 1个月前

一时高兴过了头,沐雅馨就忘了自己睡觉时的种种恶习,例如磨牙、踢被子、滚床、爱说梦话什么的,这不,一不小心把老底露了。她那天的确是喊着杨赞的名字惊醒过来的,至于喊的是“杨贼”还是“家贼”,抑或只是“贼”,时间太久远,忘了。

“那天的事……我叫他的名字,那是准备找他算账!”沐夫人口是心非道,“且不说那天的事,我就问眼下,你都想到谁了,脸红成这样?说呀。”

陈招弟嘻嘻一笑,说道:“夫人,其实那天的事不怪他,是我不好,看着他来,我该走开的。”

沐雅馨哼了一声,脸色骤然难看起来了,她甩开陈招弟的手,冷冷地说:“说的好听,那你为何不走开呢,你站在那是想试试他杨某人是否能坐怀不乱?还是你要做一个贞烈圣女,等着他来调戏你,然后你就一头撞死在他怀里?”

“我……”

“我什么我,说。”

陈招弟忽然跪下身来,说道:“夫人,大郎是个奇男子,我人微命贱,遇到这样的好人立即就昏了向,确对他有些心动。可我也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又岂敢跟夫人您同座而食,我年少不更事有许多的痴心妄想,要说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错在我心术不正,错在我不知天高地厚,错在我烂了良心。招弟不敢奢望能求夫人原谅,招弟能做的,只要离开这里,做个眼不见为净,绝了彼此的念头,就当这个宅子里根本不曾有过我这么个人吧。”

沐雅馨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已经在人家心里留下好名声了。这会儿走,好,高明,以退为进,装可怜,小施手段就俘住了负心汉的心,顺便还摆了我一道。高明呀,陈招弟,我以前还真小瞧了你。”

陈招弟抹着眼泪哭道:“夫人这么看我,我无地自容了。”

沐雅馨道:“哟,瞧这哭的,柔肠寸断,眼泪哗哗,我见犹怜呀,可惜负心汉不在家,再哭也没用。您不妨再忍耐两天,等那个人回来,您再哭一回?”

陈招弟不顾沐雅馨的奚落,叩了个头,说道:“招弟就此拜别夫人,夫人待招弟的恩德,招弟铭记在心,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吧。”

沐雅馨叫起来说:“感谢,不敢,您还是赶紧把我忘了吧,当您不认识我,免得日后再见面您把我当仇人看待,我惹不起你,我躲吧。”

沐雅馨赶紧躲开了,陈招弟唤了她两声,见她不回应,默默地朝她又叩了个头,擦擦泪站了起来,默默地回了西楼去。

那一夜,心境烦躁的沐雅馨一连诅咒了李熙几十遍,远在木渎渡的李熙本已困意浓浓地躺上了床,却忽然就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个冷浸接着一个冷浸打,他终于明白了过来,这是有人在背后咒自己呀?谁这么大仇恨呢,哼,不必想多久,李熙就明白了,于是他盘膝坐在床板上,默念那人的生辰八字还之以颜色。

那一晚,沐雅馨也一宿没睡成,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睡不着,趴在门口守门的花花狗也没睡着,二日天才麻麻亮,花花就来叫主人起床了,某件事若不解决,只怕主人晚上还得折腾一夜,自己还不得被她烦死。

沐雅馨一反常态地早早起身来,略略挽了个头就去西楼找陈招弟,昨天自己哪来的那大邪火,话说出去**的像根钢条,怎么就不知道转个弯呢?也罢过去的事就不计较了,还在哄哄她还来得及,姐妹之间偶尔有点小矛盾是正常的,牙跟嘴唇还磕磕绊绊呢,再吵再闹,面对正牌夫人时还是一家人嘛,团结很重要。

西楼的门虚掩着,沐雅馨松了口气,暗自想:小蹄子敢跟我耍横,哭呀,叫呀,睡一觉起来还不得乖乖地滚去给我做饭?

沐雅馨猜想陈招弟下厨准备早饭去了,转身正要走开,花花狗却站在西楼门口发出了一声狂吠。沐雅馨心里咯噔一下:这小蹄子不会想不开上吊死了吧,逼死她我罪过可就大了。

好在只是一场虚惊,西楼的客厅里盘着一条花黄蛇,正紧张地与花花狗对峙呢。

沐雅馨找了个棍子把蛇挑出去扔了,嘴里咕哝道:“都入冬了,蛇还往家里爬,搞什么名堂。”丢了蛇,她心里忽然担心起来,陈招弟并非一个丢三落四的人,人不在屋里为何会虚掩着门,她该把门关上才是。

她出了什么事?检查的结果是人去楼空,陈招弟的衣物和私用东西都不见了,她走了。书房桌上留有一封短笺,沐雅馨看了,恨的咬牙切齿,她把那短笺揉巴揉巴撕了个粉碎,脸也不洗,牙也不刷,风风火火地就进了城。

闹了一夜心,天亮时,李熙坐在床上打了个盹,醒来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嘿嘿笑了两声,跳下床来,洗漱完毕来到临街店堂,漆成已经端坐在餐桌边了。他们俩一桌,其余的人分作两桌。半角乡的事完满结束,各处公干的人都回来了,老黄家客栈一时人满为患。

黄老板昨晚跟浑家又干了一架,还是没赢,此刻眼角还残留有一处瘀伤,住了这么久,谁都知道黄家夫妻爱好晚上关上房门练拳脚,朴素的招式,简单的输赢,夫妻俩在屋里打的不只是拳,还有寂寞。

一个流里流气的衙役和两个二流子土兵趴在柜台上盯着黄老板的这处新伤看了一早上,听到阮承梁在外面招呼大伙启程上路,衙役才说:“黄哥,实在不行就离了吧,你这么撑着也不是个事嘛。”

两个土兵却持不同观点,一个说:“别听他的,好死不如赖活着,且熬着吧,倒是你没事的时候多练练拳脚,咋能老输呢。”

另一个则道:“胡说八道,黄哥都这把年纪了,还练哪门子拳脚呐,我看还是找件趁手的家伙最实在。”说罢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尺许长的匕首:“便宜点,八百钱。”

李熙从旁边路过,听闻这话,抹头给了他一巴掌,骂道:“小孩子也不学点好,宁拆三座庙不破一桩婚,自古以来都是劝和不劝离,哪有你们这样的。”赶走了土兵和衙役后,他对黄老板说:“夫妻相处贵在一个‘真’字,我听你们俩在屋里一打就一宿,这哪成呢,再好的感情这么打下去也早晚完蛋。”黄老板哈腰谢道:“承蒙指教,我理会了。”李熙道:“理会了就好,要记牢了,夫妻相处之道贵在个‘真’字,待人要真,打架也要真,一拳下去要让她知道疼,知道你怒了,知道你这回是玩真的!我不信她还敢跟你闹。”

黄老板:“……”

山道崎岖,十分狭窄,漆成却还坚持要和李熙并辔而行,默了一路,临别之际,他说:“我想清楚了,为了一个女人伤了你我的兄弟情分不值。琴儿你要是喜欢,我就转赠给你,这女子身世坎坷,打小吃了不少苦,性子直,又有些倔强,你要多包容她。”言讫,默然一叹,满面失落。

李熙道:“我也想清楚了,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姑娘对你很依恋,我就不去讨人嫌了。我这个人幼失父母,少管教,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其实都是无心的,若是有得罪漆兄的地方,请漆兄谅解。”

漆成听了有些诧异,愕怔了一会,方道:“无妨,你我是兄弟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李熙心头恼恨,便道:“漆兄这里我也有一言相劝。”

漆成忙道:“无敌兄还有何吩咐,漆成洗耳恭听。”

李熙道:“洗耳就不必了,就是关于琴儿姑娘这名字……我以为还是叫月奴比较好听。奴奴,奴奴,你听听,这么叫多撩人心呐,我就喜欢听她这么叫。”

李熙说完心情舒畅,他不用看也知道漆成的脸一定是黑的。漆成的脸果然是黑的,要不是虑及自己的身份,要不是明知撕破脸也打不过李熙,他真想捋起胳膊跟杨某人干上一架。面黑如墨的漆县令一路上想了无数报复李熙的计策,不过一算时间多数都在十几年以后,至于十几年以后条件成不成熟,有没有机会实施,实在渺茫的很。

最后他倒是想到了一个既简洁又实效的报复方法:自己从马上扑下去故意跌个重伤,以此构陷杨无敌谋杀朝廷命官,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计策是好计策,怎奈成本太高,遂作罢。

在翁源城东三十里处,二人互道珍重,准备各奔东西。李熙红着脸把在马上说过的道歉的话又说了一遍,恳求漆成原谅,漆县令只是朝他拱拱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此行功德圆满,至少李熙是这么认为的,他为自己的小人行径辩护道:蜀地有句俗话说的好,管他什么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管他什么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就是好手段,作为韶州官员能摆平饥民不在辖区内闹事,我已经做的很好了,至于他们到了河源县闹不闹事,我何必去操心,我又不是河源县官。

虽然如此,李熙的心里到底有些惴惴难安,他决心行几件善举,聊补良心上的亏欠,做善事也要量力而为,进山剿匪没胆量,掏腰包买粮食赈济灾民舍不得,机会来了,路过曲江县和翁源县交界处时,他发现百十个饥民围着一处庄宅嚷着要进去找活干。

饥民闹事,好抓手,就拿此事做文章,李熙搓搓手下令大队朝田庄开拔。

饥民虽然多,却是一群乌合之众,一见官军旗帜,即望风而靡。

这是以前李熙对闹事饥民的观感,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生过饥民对抗官府差役和土兵的消息,灾荒之年没有粮食,你可以去吃大户,可以去偷,可以去抢,做这些违法的事只要不是被抓了现行,一般而言,官府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即使是迫于士绅压力追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不会来真气,动真格的。民以食为天,老百姓没饭吃了找饭吃何错之有,天子也不忍饥民饿死嘛,地方官代天子牧民,岂可违背天子的意思。

但若反抗官府,哪怕只是打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差役,这性质可就变了,对抗官府形同造反,造反,都造你反了,再不动手,朝廷拿着俸禄名爵养着你有什么用?没什么好说的,只要手上还有力量,一定得杀无赦。

故而下乡巡警的土兵每队二十人足矣,多了也是浪费,倒是城里的衙门须看守好了,流民太多,虽然暂时还不敢冲击官衙、府库,可若惊吓了夫人小姐们那也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丢官的速度更快。

但饥民这回的表现却让李熙有些吃惊,围在庄宅外的饥民见到他的旗帜,非但没有靡,反而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了过来,围着他大吵大吵。

这些饥民多是山里人,操着一口连韶州城里人都听不懂的韶州话,李熙自然也听不懂,不过众人激愤的表情还是准确无误地向他传达了一些不好的信息:这些人很饿,因为饿他们很愤怒,谁要拦着他们吃饭,他们就会让你回不了家!

坐在马上的李熙本能地感受到一种恐惧,虽然自己手里有刀,身边环卫着的卫士不仅有刀还有弓弩,可是那一阵阵的凉意还是扑面袭来。

不得已,李熙只好向饥民表明了身份,表示自己可以帮助他们解决一些现实性问题,当然前提是他们得赶紧推举出一位头领出来跟他对话,百十号人吵吵嚷嚷,自己究竟该听谁的?嗯?

出于对官府和官员的本能畏惧,李熙的主张得到了积极响应,饥民们叽叽呱呱吵了约半个时辰后,领袖终于脱颖而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身宽袖的麻布长衫,人长的瘦瘦弱弱,气质斯斯文文。

“你就是民意领袖?”李熙趾高气昂地问道,旋即他就觉得有个词很敏感,他忙改为:“你就是他们推举出来的头头,看你年纪轻轻的,你能做的了他们的主吗?”

那年轻人深施一礼,说道:“做的,做的。在下蒙诸位乡邻厚爱,可备上官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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