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翎打不通酷拉皮卡的电话了。
此时已过午夜零点, 电子表上的时间也跳到了9月2日。薄野翎推开了窗,低头俯视着仍旧热闹的不夜城, 随后挂断传出忙音的手机,转身披上了搭在椅子上的斗篷。
她睡了很长时间, 可还是有些累, 脑袋里一直重复着一个沉闷的落响。
深夜的友克馨半点看不出夜深人静的意味,主干道上仍旧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开着的音像店甚至还放着节奏感强烈的动感音乐。街上奇装异服游走嬉笑的人比白天多了许多, 像是独属于黑夜的子民终于等到了他们的时段, 便从颠倒的睡眠中醒来,走进友克馨容纳一切的夜色中,倒显得正常穿着的逛街的人像是异类了。
薄野翎拉了拉帽檐, 走出两步想混迹在其中。
可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开,就有人从后来走过来撞到了她的肩膀。薄野翎趔趄了一步, 站稳看过去,刚好那个撞到她的强壮青年回过头来, 轮廓被后面的霓虹灯所模糊。
“你觉得累吗?”一声不明所以的话从那青年嘴里出。那个青年眼神非常平淡,就像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说完后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薄野翎愣在原地, 有些迷惘地看着那个青年离去的背影。
有对年轻的情侣牵着手与那个青年擦肩而过,朝薄野翎走来。他们俩像在说着有趣的笑话,女方被逗得红着脸直笑, 随后两个人就自然地看向了她。
“为何你的眼睛现在只注视着一个人呢?”男生用打趣的口吻说完后, 女生也保持着红着脸的羞赧神态继续说“是因为你许下了关于守护的承诺, 还是因为这个世界辜负了你的期待呢?”
年轻的情侣说完,从薄野翎身边走过,又凑在一起甜蜜地笑起来,像是刚刚没有和陌生的薄野翎搭过话一般。
薄野翎站在原地,感觉喉咙滞涩得厉害,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人群里带着耳机听歌的摇滚青年朝她看过来,热情地用蹩脚的RAP朝她说唱“如果,如果你不再爱世界,那么,那么世界也不会再爱你,故事的走向就将你抛弃,用更适合的人把你取代,你将失去改变结局的权利。”
周围的人们好像都没注意到摇滚青年的奇怪,只兀自往来说笑。薄野翎加快了脚步,朝城市边缘跑。
“我知道你的想法从未改变,心也如从前一样……”人群里作不良打扮的少女还没说完话,薄野翎就加快了速度从她身边飞快跑过。可是她跑过的路人却一个个把话接了下来,用六个老少不同的声线完成了接下来的话“可自责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薄野翎跑得很快,转过街头巷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像是想甩开那个声音,最好把世界也甩在身后,这样就不必再听任何想剥开心中伤口的话,也不必再哭给任何人看。可现实哪容她躲避,她跑得双腿无力,摔倒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最后只能撑着路灯杆大口大口的喘息。
“为何要苛责自己无法拯救别人,为何要苛责自己失去了秩序的力量,为何要把在你面前逝去的生命都背负起来。”一个黑西装的男人从薄野翎身边走过“我明白无法回应别人的求救对你来说是最痛苦的事,但你为何要为此惩罚自己至今?”
“不……不要,别说了。”薄野翎扶着路灯杆慢慢蹲在地上,带着无法承受的暗哑声音。
“终于愿意和那个人之外的人说话了吗?终于愿意出声音来了吗?”一个又一个面目模糊的路人走过,带着满街晃花了眼睛的霓虹灯背景,带着车子呼啸而过的吵闹声音“那么,为什么呢?”
薄野翎忽然觉得一切都难以言喻,所有事情都压抑在心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离窟卢塔灭族的那个晚上过去五年了,薄野翎没有想过会在今晚突然遭遇来自魔女的质问。她还不知道今天生了什么,她一直努力地遮掩着自己,避免给酷拉皮卡带去任何麻烦,所以也不知道此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有个叫卡洛儿的女孩也成功在故事里登场。
薄野翎缩在路灯下无助地小声哭,身边的路人还是来来往往说笑吵闹。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和酷拉皮卡以外的人说过话了,更不曾对谁笑。
都这么这么长的时间了,她和酷拉皮卡一起流浪了世界每个角落,看过很多风景也听过不少故事,为了生计也努力奔波劳碌,用精彩或孤独把那五年塞得满满当当。可是太奇怪了,那个灭族的夜晚还是像个噩梦一样折磨着活下来的人。当初那个热情开朗的男孩和笑起来可以治愈一切的少女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即使再怎么互相慰藉和疗伤,可是那道伤疤总是鲜血淋漓地袒露在他们之间,一动则痛。
薄野翎怎么都没办法面对窟卢塔里那一百多条生命,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有能力可以救他们的,可是她却没能做到。她的意志没能斗过属于秩序的古老意志,她无法在薄野秀人的制约动用秩序,所以她只能无能为力地缩在床下,然后被酷拉妈妈藏进尸体堆中,以她的命为代价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