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先指着足下无履、衣衫破烂的庸们说:“你等世代为奴,是也不是?将你们的头揭开,把你们的右臂给袒露出来。”
这五百名庸们,便遵照了汲公的命令,把肮脏的头给撩起来,或者脱下了衣衽,露出土灰色的胳膊。
果然他们的脸上,或手臂上都有黥字,这是他们身份的标识。
“本道晓得,你们在西蕃那里称作‘黑头’,册簿上叫做奴户,同样也叫作庸,从你们家族第一代为黑头,那么子子孙孙都是黑头,你们的儿女打生下来那刻起,便在脸面和胳膊上刺上字,价钱还不如一头犏牛,那些担任茹本、东本、域本、风水官、司马官、起居官的贵族们,要你们活便活,要你们死便死,你们年轻时候要在他们的家坻、牧场里劳作,老了后就像牲畜般地被他们转让给地位更低的贵族,来继续奴役你们。征战时你们不能充当军士,因而没有战马,没有武器,更没有铠甲,平时替军队构筑营垒,战时还要用命去前驱填沟壑。甚至你们当中,有些人还不是‘庸’,而叫做‘扬更’,扬更是什么?通俗说就是奴隶的奴隶。甚至有些人连扬更都不是,是什么?叫‘宁更’,就是奴隶的奴隶所驱使的奴隶,而唐人和其他种落被西蕃奴役者,则叫温末。”说着高岳竖起手指,“温末、庸、扬更、宁更,整个西蕃十有八九都是你们这类人......”
听到汲公这番话后,这群庸们脸上的表情麻木,并没有受太大的震动,因为高岳也不过就是把他们的处境给客观描述出来而已。
要说庸们不反抗,彻底不仁,那也是假的,他们也经常逃亡,但被抓回来后,就得如高岳所说,被降格为扬更乃至宁更,接受更为残酷的对待。此外西蕃的赞普和大贵族们之所以积极引进佛教,也是出于麻痹下层反抗的考虑,佛教诓骗他们说,人都有来世,比如你们看波雍妃,她本不过是个贫户女儿,但却是赞普母亲的投胎转世,所以现在成为尊贵的王妃——赞普母亲可以转世为贫户女儿,你们这些庸,只要能忍受现世苦痛,下辈子就能当有福的人了。
可高岳接下来的话就不同了,他直接说:“本道对你们则不同,此次平戎道中你们庸,一共被我定武义宁两军捕俘一万一千人,本道会如何安置你们?一不会杀你们,二也不会把你们送给他人继续为庸。本道要解放你们,给你们自由!”
当高岳口中的“解放”和“自由”这两个词汇出来后,莫要说在旁通译的浪息曩,就算是在场的三衙官佐们,也都目瞪口呆。
解放者,原指的是植物被枝条缠缚,被解而放之;
自由者,指的是人可“由自心而行”。
现在汲公要把这两个东西,赐给这群西蕃的庸和更们。
高岳没有空口白话,他直接说:“本道已在武州、文州等地,让本道的判官刘德室带经界司的人,打画出所有的土地田产,你们当中七千人可以去那里,这些田此后就是你们的永业,每亩地按照两税法规定缴纳租税就行,且前五年还免税;另外,还有四千人本道将你们配置到凤、兴和兴元府的棉织监司当中,这些人甚至都不用力田,只要每日将棉线给纺好,监司就按照数量钱,聚积了钱后,你们可以依城郭而居成为‘廓坊户’,也可往西面新得的州县买田经营。总之自今而后,你们的身体是你们的,你们的酬劳是你们的,你们的子女后代,想入学就入学,想耕作就耕作,想为商贾、医师、工匠也无不可,这就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