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公,栋星将军!”阮知方说道,“瑞国公枭獍之尤,是不消说的了!考其心性行径,即便投畀豺虎,亦不为过!可是,到底暂时还无法证明他同‘赤灶丸’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因此,就很难证明他和‘谋弑’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应和公、太平公等人,就更加不必说了!”
顿一顿,“当然,反复勘磨,相关人等,自承其罪,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毋庸讳言,口供和证据,到底不是一码事儿啊!”
再一顿,“只有口供,没有证据,即加‘谋弑’于瑞国公、应和公、太平公等,只怕……人心不服啊!”
郑国魁木无表情,唐景崧脸上,阴晴不定。
张庭桂觑了觑两位天朝上使,心下不安,对阮知方说道:“你多虑了!有‘钦使护卫团’在,就有人不甚甘服,也只好……‘腹诽’,难道……还敢铤而走险不成?”
这几句话说到很不得体,阮知方一声冷笑,立即怼了回去,“那可未必!登翁莫不是忘了黎文魁之乱?”
张庭桂张了张嘴,嗫嚅了一下,没说出啥来。
阮知方回过头来,语气恳切之外,变得沉重了:
“维公,栋星将军!越南宗室、重臣,多有亲附富夷的,对此,我亦痛心疾!可是另一方面,亦不得不承认,此情形其来有自,并非无水之源、无本之木!毕竟,阮福氏复国开朝,多承富浪沙之力,越、富百年渊源,枝连蔓牵,欲一刀两断之,难啊!”
“我以为,总有一天,要将亲富的势力,彻底清出越南的!可是,这股势力,盘根错节,不是单凭一、两件案子,便可以连根拔出的!操之过急,只怕……欲速不达啊!”
“尤其是英睿太子一脉,于国家有功无过,却一再遭遇横逆,越南国内,不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同情他们的人,都非常之多——”
“当年,敝国圣祖以‘悖逆伦常’加罪于应和公母子,舆论大哗,如鼎如沸,嗣后,黎文魁起兵作乱,遥奉应和公为正朔——这场大乱,席卷南北,并将暹罗、真腊以及富浪沙都卷了进来,最终虽然被敉平了,但国家已是元气大伤!”
“维公,栋星将军!接下来的话,我就放在这里说,出于我口,入于二位之耳——敝国圣祖此举,其实大有可议,应和公母子,实在是无辜的!不过,敝国圣祖到底没有以更加严重的‘谋逆’加之于应和公母子——非不想也,是不敢也!然而,还是激起了几乎不可收拾的大乱!”
“当然,黎文魁造乱,还有其他的原因,不过,无论如何,应和公母子罹罪,是重要诱因之一!”
“唉!殷鉴不远,宁不惊心?”
阮知方侃侃而谈,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张庭桂虽不甘心放过应和公、太平公等,却也不由的开始担心起来,看了唐景崧、郑国魁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也是,越南‘在教’的很多,真乱起来,这班人,说不定都会卷进去,如是,也挺棘手的……”
阮知方立即说道,“是啊!若是太平时节,有钦使护卫团坐镇,乱就乱了!咱们也不怕他!不论乱子闹的多大,最后总是能够敉平的!可是,目下的局面——”
顿一顿,“南圻已非吾所有,北圻亦是一个……呃,敌我‘共有’的局面!如果乱了起来,北圻的战事,固然增添变数;中圻……顺化,这个,肘腋之下,更是可虑啊!”
再一顿,“还有,本朝龙兴于……呃,本朝起于南圻!南圻地方,同情、追思英睿太子的人,尤其之多!若应和公、太平公罪不当其罚,南圻人心浮动,将来咱们克复南圻之时,也必定会……增添更大的阻力啊!”
这个话,说到了头儿了。
唐景崧看了郑国魁一眼,郑国魁先是微微扬,次之微微颔,两个微妙的身体语言,前者表示:我只管军事,政务方面,你拿主意吧!后者表示:若问我个人的意见,我大致认同阮知方之所说。
“以含翁之见,”唐景崧开口了,语气干巴巴的,“此案相关人等,该如何处置呢?”
“呃……”阮知方字斟句酌的说道,“杨义凌迟,胡威斩决!瑞国公……削去爵位,废为庶人!应和公、太平公……呃,虽然卷进了逆谋,但毕竟是为杨、胡、瑞等所误的,我看,由公爵降为伯爵,大致上……也算罪罚相当了。”
顿一顿,“如此处分,也算是有前例可援——富平郡王阮福绵安之子阮福洪楫举兵造乱,事败后,所获处分,不过‘闭门读书’而已,连爵位都没有削掉——阮福绵安薨后,阮福洪楫接了富平郡王的位子。”
再一顿,“当然,以上只是我一己的管见,到底如何定案,还要仰仗维公和栋星将军的睿断!”
“‘睿断’不敢当,”唐景崧干笑一声,“不过,含翁这个‘前例’,未必‘可援’啊!阮福洪楫是典型的卫道之士,他举兵造乱,口号是‘清君侧’——事实上,他也确实只是奔着‘清君侧’去的,并无意于大宝,因此,大行国王才不为己甚的。”
阮福洪楫是在《壬戌和约》草签之后起兵作乱的,他要“清”的“君侧”,是潘清简一班“亲富”的大臣。
“呃,”阮知方有些尴尬,“这个,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