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红玉像一阵清风般掠过,走到桌子旁:“我得做些准备。”
俪琋走到舱门旁边,朝外看了看,走廊里空无一人。她想不出哪儿还能藏着其他人,便壮着胆子问了句:“谁啊,谁在那儿!”
“就在那儿。”乔红玉在桌子旁接话,“那儿有个人脸。”
“没有人。”
“你看不到那个人脸吗?哈哈,俪琋,你可真蠢。就在那儿,那人脸还会动呐。”
狐疑之间,俪琋转身想回舱,忽然觉得眼前有道闪光划过,心里噔地吓了一跳。隔断舱壁上挂着的镜子映出了自己的脸。原来是这样,乔红玉看到的是她自己的脸,可她已经无法从镜子中认出自己了。
“你把那家伙赶走了吗?”乔红玉说,“没关系,就算走了也会有其他人来偷看我,嘲笑我。你们笑吧,等我把准备工作完成,还不知道谁会笑到最后。”
俪琋走到桌子前,得尽快让对方镇静下来:“那儿没有人。是你自己,那里有面镜子啊。”
“我吗?我才不管那是谁。”她既不肯定也不否认,甚至忘了这件事,只是一个劲儿地趴在桌上用笔胡乱画着什么东西。
笔下,正是那本日志簿、俪琋刚才丢失的东西。
俪琋不敢要回来,她记得医生说过不要刺激乔红玉,尽可能顺着她。既然没法让她知道镜子里的就是她自己,那么所有的事情都照她的意思做就行了吧。只是自己的日志簿被她如此胡乱涂画,俪琋觉得很不是滋味:“你在画什么?”
“他不认识那里,他不认识我。我死了之后先到彼岸世界,得让他知道我的样子。不然,他该找不着我了。”乔红玉一边说着,一边用笔在日志簿后面的空白页上不停地画着大大小小不同的圆圈,“你没到过彼岸世界,不知道那里的样子。那儿和这里完全不一样,全都是数据流,不过,感觉是完全相同的。你看到花花草草觉得放松,到了那个世界,看到几簇新鲜的变量数据也会感到舒畅;你呼吸新鲜空气,在那里就要进行交换赋值,这些都会让人快乐起来。不,不不,那边和这里完全不同。你想想啊,花啊草啊、还有新鲜空气,在我们这个世界早就成了需要争抢的稀缺东西了;可在那边是不一样的,一切美好的、伟大的东西、一切我们称之为财产的东西,都可以无限复制、无限供给。我就在那儿等着他。”乔红玉开心地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日志簿,“在那边的我、就是这个样子,你看。”
俪琋抬起头,她看到纸张上落下的是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圆圈,圆圈笔迹层层叠加,在背光映衬下,逐渐浮出一张怪异的人脸,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完全不像是人类所具有的面庞比例。
“别再画了。”俪琋被这疯癫诡异的气氛折磨得难以忍受,“你不会死的,蒙击也不会让你死的。”
“死,对,我会,这是我选择的。”乔红玉看着俪琋,“他在我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爱我,死是让他重新爱我的方式;我死了,是惩罚他的最佳途径;我的死亡,是我战胜他的唯一办法。”
这些话从她的喉咙里冒出,化作某种令人战栗的黑色烟雾,把俪琋牢牢包围。俪琋后退了两步,却又觉得无法脱身。自己忽然有种感觉,这些话是乔红玉身体内的怪物说出的,声音经过了她的咽喉罢了;那双红得几乎在滴血的双眼,正说明怪物已经占据了她的身体。可那只被称作百日鬼的怪物也知道人类的情感吗,也知道爱吗;这种爱意,应该是乔红玉本人才具有的激烈感情,俪琋已经彻底混乱了。
乔红玉那双滚圆如蹬羚般的双眼忽然眨了两下:“糟了,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复活,复活!我得赶紧准备,让死去的都复活!”
这该是怎样的景象,俪琋一点儿都不敢往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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