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
“你认识我吗?”
“是的,我们见过几面。”
“原来是这样。可我的故事,你就未必清楚了。这件事情一直缠着我,怎么都甩不开。不,求求你听我说,虽然整件事我是问心无愧的,但还是想找人说说。要不然,我一定会被她吃了。”
——
回想起来,应该从甲午年大战还没结束时说起。11月4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有一场大空袭,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你知道,我不是当兵的,只是个普通人。在我看来这场战争与我无关,敌机射的导弹也一直在瞄准工厂之类的,一向很准。所以,他们怎么炸都无所谓。
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可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没办法,可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让我觉得大不了的了。
说来可笑,我以前甚至不知道我爸的名字。在我小时候,妈妈曾说过他是个竞速机赛手,常胜冠军,是竞速之神,可后来比赛时出事故死了。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把我妈甩了而已。至于我妈,也没好到哪去,两年前借口出去买菜后就再也没回来,抛下我和妹妹两个人。
为了活下去,我很早就退学去打工,什么活都做过。虽然很累,但只要每次回家看到妹妹的笑脸,我就知足了。对了,我还没向你介绍我的妹妹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亲妹妹,只记得小时候有一天清晨,妈妈从飞田下班回来,左手抱着小包,右手拉着个脏乎乎的小女孩,说是我妹妹。后来,妈妈跑了,照顾她就成了我的责任。
她是个顺从又听话的女孩,眼睛很亮,总是一副害羞的表情,也不爱和人说话。我在外面打工赚钱,维持家用,送她上学。街坊那些家里开店的,都知道我家情况,所以也抢着雇我,觉得我肯定是个靠得住的人。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渐渐好了起来,平时没什么忧虑的,脑子也闲。有那么几次,我曾突奇想打算去找我爸。后来我真的去过,带着妹妹一起,可是没有任何消息。说老实话,我倒不是想找他要钱,而是日子太乏味,我想试着闯闯,也许真的和妈妈所说,在我体内也流淌着冠军的血液。
平淡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11月4日,恶鬼到来了。
大约是凌晨五点,敌人开始进行火力准备,第一轮空袭像往常一样集中在城北的工业区,谁也没有注意。可在毫无征兆的时候,我感到脚下一震,整个地面都陷了下去,接下来房子就塌了。前后只有十秒左右的时间,眼前所有东西都被震得腾空,断开的木柱子、撕裂的门框,花盆碎裂,自行车被扯散了架,还有邻居家的狗,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搅拌机搅在了一起,血肉和钢铁互相纠缠。我们家是飞田的旧屋,木结构的,当时就被晃散了架,碎片像雨点一样砸下来。我拼了命地往外跑,更确切地说是往上爬。我们家所在区整个都在下陷,你可能听说过,现在已经沉到水面下了,就在飞田浸水区。
我勉强爬了出来,地陷也暂时停止了。我住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大陷坑。至于我,早被吓得魂不守舍,整个人瘫倒在废墟旁。周围烟尘滚滚,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哭喊声,女孩的惨叫,刺得我耳膜疼。好一会儿,我才反应上来那是我妹妹的声音。我哭嚎着冲回倒塌的屋子,可到处都是烟,只能看见脚底下的瓦砾碎片和断木头。我疯了一样地趴在地上找,忽然,眼前像是有个苍白的东西在蠕动,我立刻冲上去,一把拉住,才现那是我妹妹的手。
她被压在倒塌的柱子下面,表情很痛苦,脸上全都是白灰,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脸上全都是因为剧痛而挤出的眼泪,泪水混着泥浆流淌下来,那副样子把我吓坏了。她的下身和双腿完全埋在废墟里,我只能看到她的脸,还有左边肩膀和手臂。我去拉她,可无济于事,我想把木柱抬起来,但残骸全压在上面,一点都抬不动。我不停地安慰她,给她鼓励,一定要坚持。虽然我什么都做不到,但我仍努力拿开旁边的杂物,让她不要放弃希望。
妹妹的样子难受极了,下颌在不停地抖。她一边哭,一边用微弱的声音求我救她。“我疼极了,真的很疼。”“快一点啊,救救我。”渐渐地,她脸上的红润开始消退,伸出废墟的左手手指上全都是血。她奋力想要挖出一条通路,指甲都掀开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停地安慰她。
不觉间,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焦糊味,四周温度在上升,皮肤有烧灼感。接下来便是连续不断的爆炸声,邻居家废墟内起火了。呛人的黑烟里,火星四溅。烈火顺着废墟快速蔓延,出可怕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眼前烧起来了。
这种情况下,我只顾一个劲儿地拉妹妹的手,不顾一切要把她救出来。可根本无济于事,她完全被压住了,根本拉不动。我跪在她面前,放声大哭起来。在我耳边,她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可还在不停地恳求我救她。她已经没了表情,眼睛睁得很大,紧紧盯着我,泪水流出来,混着血污流淌在她的面颊上,样子非常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