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党豪门之中,薛氏和魏氏算不得最顶级的,却有一个相同的身份,与高门阀阅结有姻亲。
薛氏嫁女与闻喜裴氏,魏氏则是泰山羊氏的姑表亲眷。两家并没有多少人入朝为官,平日所精只有一事:货殖。
裴氏乃河东望族,又与东海王结亲;泰山羊氏则数代任上党太守,盘根错节。河东盐池,上党铁矿天下闻名,名义上讲,盐铁之利当归朝廷掌管,可是豪门又岂会放过如此巨利的买卖?
因此世家私营盐铁,已是人所周知。不过为了避免名声难看,大多都会绕上一道,以附庸本族的小士族为代理。薛氏和魏氏正是其中两支。
都是精通商事,又在宴席上见了那些个稀罕物件,赴宴的薛仁和魏衢自然心痒难耐。在散席之后,立刻求见。谁料梁府君并未召见,而是同邀他们同回府衙。这下,薛仁和魏衢不由尴尬起来。两个人精,哪能猜不到对方心思?可是货殖从没有礼义谦让之说,谁也不肯退却,只得一同进入了太守府。
因为是私会,召见之处定在了后堂。当看到换了一身燕居打扮的府君之后,两人都打起了精神,拱手行礼。
梁峰在主位坐定,含笑回礼:“不知两位郎君何事登门?”
薛家地位怎么说也高上一筹,薛仁立刻道:“今日得见府君,实乃我等之幸。未曾想府君高逸远胜传闻,仅仅一茶一饮,便让人觉出十分玄妙。令人敬服!”
这马匹拍得可是利落。梁峰一哂:“区区小道,何足挂哉?”
被抢了先,魏衢哪肯落后,赶忙堆起笑容:“如我这等俗物,光是见那莹白杯盏就啧啧叹服。此物怕就是梁府白瓷吧?也只有府君这般神仙人物,方才配得上如此雅绝之器。”
这话就更直指目标了,梁峰唇角一挑:“魏郎谬赞。来人,给两位上茶。”
立刻有人捧出了白瓷盏。这次倒不是之前所见的荷花造型了,而是两只鹊盏,形如越窑制式,但是洁白无瑕,宛若乳鸽翩跹,自然可爱!
薛仁不由赞道:“真乃绝世好瓷!怕是洛阳也无法得见。”
魏衢更是两眼放光,细细摸了摸杯壁,长叹一声:“都说越窑天下无双,如今一见白瓷,方才知何为无双佳品!不知府君可肯割爱,我愿以两万钱,买下此杯!”
薛仁没料到姓魏的竟然这么不要脸,直接就叫上了价,赶忙轻咳一声:“两万怕是太少,我愿出两万五千钱!”
两人就这么直接在梁峰面前喊起价来,若是换个人,恐怕要把这两个俗物扫地出门了。梁峰只是眉峰一挑:“不瞒二位,府中若是多出白瓷,都会送往太原。”
啊!两人同时记了起来,这位梁府君可是跟太原王氏交好。难怪一直没有看到白瓷在市面上流通。若是交给了王家,怕是直接就在王氏的亲族之中消化干净了,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等的门阀,哪会把这样的稀罕物拿出来卖啊!
心中大是懊恼,薛仁却也不舍得就这么松口,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过些日子,便是东海王寿辰,小子已经绞尽脑汁,如今一见这白瓷盏,着实心醉。若是府君肯割爱几件,价钱真的好商量。”
作为一个士族,放低姿态求人已经相当罕见。而薛仁敢说的这么市侩,也正是因为察觉的白瓷是真的可以贩卖一事。只要能卖,卖给谁不一样?说到底还是价钱的问题。如今这梁子熙已经升任太守,可跟以前的白身亭候不同了。身份地位放在哪里,又有偌大名头,他爱用的东西,慢慢也会传为风尚。加上白瓷本就别致,市价只会更高。多花些钱,倒也不算太亏。
听薛仁这么说,梁峰沉思片刻,方才开口:“也罢,若是薛郎真心想求,百石黍米即可。”
什么!薛仁差点没被噎死,这要价实在也太高了!就算如今秋收刚刚结束,米价不高,也要六百多钱一石呢!更何况现在匈奴立国在即,万一打起仗来,米价只会更高。谁能花得起这样的天价啊?!
尴尬堆出笑容,薛仁道:“米粮不便运输,不知可否用绢替之?我愿以五十匹绢一件,换这白瓷。”
这价钱对比看起来相仿,但是实际现在米价高而绢价低,且高门自己就有桑田,库存的绢着实不少,还是比较划算的。
梁峰却轻叹一声:“若是换绢,还是太原更好。”
这下薛仁听明白了。对方肯卖给他白瓷,不过是因为从太原运米粮回来太费事。如果把米换成绢,这生意也就没得谈了。
咬了咬牙,薛仁道:“既然府君如是说,不知用盐可否?五十石盐,全是盐池所产精盐,足能媲美五十匹绢。”
其实盐价要比绢价便宜些。但是如今要打仗了,盐可是必备的军资。这东西消耗起来相当惊人,万一坐地起价,也是件麻烦事。
听到对方如此说,梁峰终于松口:“如此也罢。薛郎自可与我府上管事详谈。”
这就是应下了啊!薛仁心中不由一喜。用盐换取白瓷,对他可是划算买卖。盐这东西利润虽大,但是毕竟是熬制出的,只要守着盐池,总有产量,可比米绢省时省力。能够垄断市面上的梁府白瓷,利润可就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