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天际线上,升起了三朵灰白色的烟花,那是火炮发射的硝烟。
港口立刻有了反应,不少明朝水师的蜈蚣船、大福船纷纷解缆,争先恐后的朝港外冲去,穿着鸳鸯战袄的水师将士有条不紊的卸去炮衣,给大炮装填炮弹,准备灰瓶、强弩等物,看上去与别处废弛的水师大有不同。
月港码头停泊船只众多,除了中国的福船广船,还有船首尖利船身高大的西洋船,船身格外狭长,很多桨叶伸出来,像蜈蚣似的南洋印度船,以及不少模仿中国和西洋船型,却因技术粗陋,显得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日本船。
这些船只被水师一冲,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进的进,退的退,水师要往外冲,就在港口发生了拥堵,除了最前头的几艘船划了出去,其余的竟都被堵在了港口里头。
秦林见了哭笑不得,看来水师的操练颇为娴熟,这港口的秩序却不怎么样,管理港口的地方官恐怕不太得力。
“要不要冲上去看看?”金樱姬凑在秦林耳边吐气如兰,坏坏的笑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白莲教主也跃跃欲试,她还从来没有看过海战呢。
秦林点点头,又指了指海面上:“这么多船,咱们的船又大,只怕不好出去……”
“这有何难?”金樱姬微微一笑,对龟板武夫吩咐两句。
龟板武夫踩着木屐,踢踏踢踏的跑到船头,冲着底下喊叫:“五峰船主出航,大小船只闪开,否则撞沉不论!”
然后就轮到秦林目瞪口呆了:大大小小的海船,刚才还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听到这一声喊立刻四散躲避,西洋人叽里咕噜的叫唤,日本船躲得飞快,就是包缠头的印度阿三,也把桨叶舞动如飞,霎时就让开一条足以并排开三条船的水路。
常在中国沿海做生意的商人都晓得,做百姓别和官争,秀才别和土匪争,做海商海盗就千万别和五峰船主争。
“怎么样?”金樱姬得意洋洋的瞅着秦林,秀气的鼻子微微一翘。
看不出来,她还是个海上霸王呢。
这艘四千料大海船的所有船帆,都升了起来,很快就吃饱了北风,底舱的水手也划动桨叶,船只开始缓缓加速。
作为五峰船主的座舰,海船的吨位远大于普通的广船福船,加速之初并不太快,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速度提了起来,就快得像风驰电掣,尖利的船首劈波斩浪!
“怎么样,我这艘林樱号还过得去吧?按照你说的,把西洋船和中国船的技术结合起来的哦!”金樱姬得意洋洋的说道。
她这艘船,形制是西洋盖伦型,内里采用了中国航海技术,比如水密隔舱、平衡舵、桐油防腐等,可以说是西洋皮、中国心。
“林樱号?”秦林摸了摸鼻子,这还是金樱姬第一次提到船的名字,貌似和自己有点关系。
白霜华冷笑不迭,这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嘛。
金樱姬红了红脸儿,解释道:“是你这小冤家提的建议,按照你说的办法建造的头一艘四千料大船,但我也费了不少心力,所以用我们俩的名字各取一个字,来命名它喽。”
仅仅是因为秦林提出过那个建议吗?金樱姬微红的脸儿,已经说明了一切。
西洋船型的通例,同等船型,船只越大,挂的帆就越多,最高速度也就越快,这艘四千料大海船大大小小有几十面帆,全部挂起来吃饱了风,速度快得惊人,飞一般冲向了炮声响起的海面。
“秦哥,给你千里镜,”陆远志听得动静,就从船舱钻出来,把望远镜递给了秦林。
用望远镜,秦林看到了远处海面上的情况,几艘船你追我赶,追的是三艘款式比较老旧的中式福船,打着大明水师旗号,前头逃的是一艘挂三角帆的西洋船,吨位不大,正趁着斜风夺路狂奔。
“八嘎,西洋人狡猾狡猾滴!”龟板武夫站在船头,嘿嘿的干笑着。
那可不是嘛,中式福船虽然能吃八面风,但帆型是方形,利用斜风的效能比较低,而挂三角帆的西洋船,在斜风状态下就更加如鱼得水了。
况且,福船以船身高耸、势大力沉著称,拼速度就不是长项了,三艘老旧的福船,与西洋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开,眼看就要被它逃走。
三艘福船上,明军水师官兵愤怒的叫骂着,却又无可奈何。
“追上去,拦住那艘西洋船!”秦林沉声道。
好嘞!金樱姬格外高兴,伸出纤纤玉手拍了拍,几名舵手立刻转动船舵,调整航行方向,速度飞快的朝西洋船航行轨迹的正前方插去。
明军福船上,水师官兵们见友军前来帮忙,先是有些高兴,接着就垂头丧气:明明技术不差,战术也很合理,就是船不行,又老又旧,看着五峰船主这艘船,心头真不是个滋味儿。
西洋船上的人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几名黄头发蓝眼珠的西洋人哇啦哇啦大声叫喊着,还有个穿蓝色制服的红头发青年,跪在船头不停的在胸口画十字,另外一名同样穿制服的金色头发青年,则拿着根西洋剑比比画画,意思是要和追兵决一死战。
身为航海民族,他们很清楚海上的事情,对方的船比他们大得多,船帆也多得多,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西洋船上,只有船头装了一门自卫的小炮,这时候那跪着画十字的青年站起来,动作非常迅捷的给炮膛里头装火药、炮弹。
原来他并不是胆小鬼,而是信仰特别虔诚,即使生死关头,也要先完成祷告。
此时林樱号已经乘风破浪,插到了西洋船航迹的正前方,秦林看到对方正在给火炮装填,就轻轻拍了拍金樱姬的玉背:“喂,该你的船表演了。”
金船主嘿嘿坏笑,像猫捉老鼠似的看着西洋船,“你有炮,难道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