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伐夏之役失败后,高遵裕就被投闲置散了——也幸好这一场战争胜了,没有被责罚,还是留在了京城中,只是没有事可做。如今起来,倒是找到乐子了,只是这急功好利的脾气,还是没有改。
“黑风追云要赢了!”韩云娘窗口的栏杆边叫了一声。
韩冈、王旖都转头望着赛场上。
已经是最后一圈,赛场上提示用的红旗也挥了起来,台上的鼓噪声也陡然间拔高了数倍。十二匹赛马中,唯一的一匹黑马也就在这个时候从混战中脱颖而出,速度逐渐加快,如黑色的旋风一般从外圈赶超上去,转眼间就进入了第一梯队之中,而在前半程领衔的飞里黄则是掉了队,越来越慢。
“苦心积虑啊!”韩冈摇头感慨了一声。
何矩道:“其实三号卷毛青的骑手是顶尖的老手,是濮王府名下,赢面也不小,现在也在前面。”
“濮王府?”韩冈拿着望远镜了一下,又回头,“……是濮国公?”
“不是,是邺国公。”
韩冈眉头挑了一挑,原来后台是宗室中最喜游乐的邺国公赵宗汉,也是当今天子还在世的近二十个亲叔叔中最小的一位。
英宗的兄弟多,连英宗总共二十八个。这几十年,濮王一系,爵位都在英宗的兄弟们手中传递着。能袭爵的都是兄弟,想要落到下一代去多半还要几十年——最小的赵宗汉,只比神宗大了七八岁而已。
如今执掌濮王府的赵宗晖是赵顼的嫡亲叔叔,身任濮国公、淮康军节度使。想升到郡王,还得几年的功夫。再往上升嗣濮王就得更久了,最后能不能承袭濮王一爵,那还真是难说。
大宋的封爵体系有别于汉唐。亲王就算后人由袭封,也不会立刻封爵,都是得从郡公、国公、郡王一路升上去,很多时候,用个十几二十年升到郡王,到了死后才能再得赠一个亲王封爵。
这样的制度甚至使得仁宗时,宗室中甚至出现几乎无人拥有王爵的局面,让仁宗皇帝不得不加封十位太祖、太宗和秦悼王三兄弟的嫡系为王,免得入太庙时场面太过难,只是这封爵晋升的制度并没有改变。也不过二三十年功夫,宗室中的王军又少了大半。就是出了英宗和当今天子这一系的濮王府,也没有一个王爵。
赵宗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能接掌濮王府,除了因为他的排行靠前之外,也是与他的品行有关。但当今天子的叔叔和叔伯兄弟中,也颇有几个好玩闹,最爱声色犬马的。不说别的,光是蹴鞠球队,濮王府一脉就养了三支。这三支球队,因为位置的关系,集中在一个赛区里,前两年每一个赛季都要火花四溅的拼上个好几次,为了一个参加季后赛的资格,争得不可开交。也就今年,在赵宗晖的调解下,其中两个养着蹴鞠球队的国公终于搬了家——否则兄弟情分再过两年都没了,能在京城联赛进季后赛,那就代表着上万贯的收入——赵宗汉就是其中一人。
韩冈笑了一声:“养了一支蹴鞠队还不够吗?连赛马也插一脚进来?”
“赛马从低级往高级晋升,若是一路头名的话,只要六场就足够升到甲级。而手上拥有一匹甲级的赛马,可不比现在手里有着一支季后赛球队一般稍差。”何矩瞅了眼韩家的大女儿,声音忽然压得比此前还要低,“能上场的都是没阉割过的公马,一旦能得了头名,配一次种,可都是几十贯。若是多拿两个头名,就是日后不能跑了,一年三五千贯也照样没问题,又有谁能不动心?”
韩冈摇摇头,这个卖点还是他告诉冯从义的,用不着何矩转述。
赛马联赛不过刚刚兴起,远还没到形成一门产业的时候。也就是赛马总会通过四处放风,硬将种马经济这个概念给炒热了起来。冠军马配一次种就二三十贯,其实是不值的,陇西就没有这般夸张。但架不住京城中富贵人家多,人人往里面挤,自然而然价钱就起来了,就跟后世常见的情况差不多。但也是因为有蹴鞠联赛的例子在前,否则也没那么容易引人上钩。
“邺国公还是为了面子居多。”王旖倒是不喜欢什么都提钱,而且她也不喜欢何矩说的话。
何矩自是不敢跟主母辩,默不吭声的低下头。
但韩冈则道:“话是说的没错,的确是为了面子居多。但邺国公家的三个女儿年纪也到了时候,嫁妆不好办啊。兄弟之间可也不方便借,哪家没女儿待字闺中,都愁着嫁妆怎么办呢。总不能丢了濮王府的脸面。”他笑了一声,也是面子。
宗室也没有资格打掌权的主意,对于地位到了赵宗汉这个等级,钱和面子都很重要。
而就他们在说话间,只听得一阵如同山崩地裂的呼啸,伴随着比赛决出胜负的鼓号,上万人同声而出。韩冈定睛过去,竟是一匹色泽暗淡的灰马在终点后昂首阔步,而此前正在争夺头名的黑风追云和卷毛青不知在何时,竟然落在了后面。
“黑的马和青的马撞上了。”金娘回头,细声细气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