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气氛同样有些亢奋,就连窦婴都有些按捺不住,逢人便笑,上门恭贺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一战封侯十一人,这绝对是不多见的壮举,而其中透露出的意味更值得深思。这次从军的功臣子弟以陈窦两家居多,大概占了一半,封侯的十一人中,有三个姓窦,两个姓陈,同样近一半。虽然食邑并不多,最多的八百户,最少的只有两百户,依然让人欣喜不已。
对功臣子弟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旷世恩典。功臣后裔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封侯,有资格继承爵位的只有嫡长子,其他人只能享受富,不能享受贵,成年之后,独立门户,他们就是庶民,充其量家财丰厚一些罢了。
如今天子对外征伐,重赏战功,一次大战就封了这么多侯,他们又看到了希望,从军的热情大涨,几乎每天都有人招募随从,奔赴甘泉宫请战。
除了从军立功之外,那些听从窦婴命令,或主动或被迫出门游历的陈窦子弟同样大受鼓舞。枚皋封侯,给他们坚立了一个良好的榜样。不仅从军征战可以封侯,游历天下同样可以封侯。枚皋不就是因为对西羌情况熟悉而封侯么。虽然食邑只有三百户,但爵位却是货真价实的侯爵。
有了这个榜样,愿意出去游历的人也多了起来。
窦婴抓住机会,鼓励更多的子弟走出长安,游历天下。虽然辛苦一点,但是既能开眼界,又有机会封侯,再不济也能拿到稿费,写成的文章为人传诵,名利双收,为什么还要在长安浪费光阴呢?
在窦婴的劝说下,实地考察大河的人员很快招募齐全,整装待。
窦婴经验丰富,他也知道这件事名义上是由他起,实际上是梁啸在背后推动。而梁啸做事的习惯他也非常清楚。为了配合梁啸,也为了能将这件事做得更好,在出之前,他将子弟们招集起来,通知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当然是这次考察的重大意义。于公而言,这是为根治河患做准备,利国利民。于私而言,是他们富贵的机会。如果能根治河患,比西羌大捷的意义更大,天子绝不会吝惜赏赐。
第二件事是考察需要注意的方法。治河是一件大事,容不得半点浮夸。现在想通过治河立功的人很多,竞争很强。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要做事情做得更扎实,不给别人半点挑刺的机会。因此,宁可慢一点,宁可考察的范围小一点,也要反复测量每一个数据。只有如此,他们的考察结果才能被朝廷采纳。
为此,窦婴还特地让那些对实地测量有所心得的人写了几篇文章,并当面培训,最后还拉到蓝田山实地演练了一番,确保每个人都掌握了这种技术,才欢送他们上路,就和欢送将士出征一般。
出的人不是一批,窦婴的培训也连续做了好几次,他后来干脆长住蓝田庄园,把那里当成了培训中心。没事的时候就整理书稿,不断的往淮南,请淮南王安排付印。
窦婴现在虽然是请假,不需要随侍天子,却比当值还要忙。不仅忙,而且忙得很起劲,像是焕了第二春,走路带风,连说话声音都响亮了很多。
百忙之中,窦婴带着几个随从去了一趟甘泉宫。在求见天子之前,他先找到了梁啸。
梁啸看到窦婴时,很是意外。“窦公,你最近是去修仙了么,这精神气,比我还强三分啊。”
“哈哈哈……”窦婴大笑,用力拍拍梁啸的肩膀,将他拉到一旁。“小子,别使我老人家开玩笑。我赶到这儿来,是有事和你商量。”
“窦公有什么吩咐,派人通知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跑来。”
“别的事可以让人代办,这件事,还是我亲自来说的好。”窦婴花白的眉毛一挑。“有空么,找个地方说话。”
梁啸见状,知道窦婴肯定有重要的事,便和当值的人说了一声,领着窦婴出了宫,来到自己的住处。
两人一入座,窦婴就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请你和淮南王商量一下,在长安开个印书坊。长安离淮南太远,一来一去,就算是快马也要好几天,如果是运货,没有一个月都到不了。这中间浪费的时候太多了。我老了,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梁啸笑了。“窦公,我看你再活二三十年,一点问题也没有。你想让我帮忙,也没必要做这个理由吧。”
窦婴大笑。
梁啸心中高兴。看到窦婴的第一眼,他就知道窦婴现在的心态不错。窦婴虽老,侠气尚在,他和田蚡不是一路人。富贵,对他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成就感才是最好的灵丹妙药。如今陈窦子弟仕途有望,他窦婴的名望也进一步飚升,比做丞相要来劲多了。
“请淮南王在长安开设印书坊,我当然支持。不过,开印书坊成本不小,仅仅印游记,恐怕有些得不偿失。淮南王之所以忙不过来,是因为他有很多书要印,别的不说,仅是那部《淮南鸿烈》就够他印上几年了。你有这么大的需要吗?”
窦婴愣了一下,沉吟不语。他兴冲冲的来,却没想到这么多细节。
“亏一点也没关系,我支撑得住。”
“不行,亏本的生意不是不能做,要看值不值。你现在只是为了节省一点时间,大可不必往里填钱。毕竟你现在刚刚能够自负赢亏,何必急于一时?”梁啸不动声色的提醒道:“当然了,如果你有足够的需要,那自然没什么问题。”
窦婴大受启。“那倒也是,除了游记之外,我还可以印一些其他的书啊。”
“那你想印些什么呢?”
“这个……”被梁啸追问,窦婴不得不按捺着兴奋,认真地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有了思路。“比如,我可以印文赋,司马相如、枚皋他们都有不少名篇,只能靠手抄口传,讹误在所难免。如果我用印的方法,即使传遍天下,也不会有一字讹误,多好?”
“的确是一个好办法。不过赋只在文人骚客之间流传,业务量有限。你好好想想,还能印些什么?”
“还有……邸报。”窦婴又道:“朝廷往各郡县的邸报都是靠手抄,如果能印,也可以更快捷。”
“邸报是可以印,以你窦公出面,陛下也能给你这个面子。不过,邸报的数量太少,恐怕养不活你。”
窦婴挠头了。他瞟了梁啸一眼,忽然笑道:“哈哈,我何必这么费脑筋,你肯定有想法,说来听听。”
“我是有办法,可是我怕说给你听,会家宅不宁。”
“不会,不会,翁主那里,我替你说情,她多少要卖我一点面子。”窦婴大笑,拉着梁啸的手臂,连声催促。梁啸不紧不慢的说道:“窦公,你应该像那些年轻人一样,多出去走走,开开眼界,不要把目光总是落在朝廷和那些达官贵人身上。有时候,普通百姓那里对学问的需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