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一句调侃的“如何谢我”落入傅容耳里,其威力比齐策那意味不明的温柔一笑还要渗人。
跪坐在草地上,傅容双手本来交叠置于膝盖,此时她不受控制地将右手探进左手袖中,悄悄摩挲手腕上冒出来的小疙瘩,只是面对徐晋明显闪烁着兴味的朗星般的黑眸,那疙瘩非但没下去,反而越来越多。
这个徐晋,太不正常了。
傅容印象里的徐晋,多半出现在晚上,面容冷峻,眼神无情,寡言少语,从不拿正眼看她。
可是这辈子,她跟徐晋只见过两次,徐晋跟她说的话,已超过了上辈子一年多的相处。
“民女为何要谢王爷?”
傅容垂下眼帘,实事求是辩解:“先说王爷藏身之事,王爷出于安危本欲杀我们兄妹灭口,王爷留我们性命,我们看似该感激王爷,但我们兄妹上山游玩,平白无故遭此横祸,王爷真若杀我们,与匪盗有何区别?”
说完了,壮着胆子观察徐晋脸色。
本能告诉她,徐晋没想杀人,傅容现在不明白的是,为何徐晋弄晕了哥哥,却叫她过来说话,他大可以也弄晕她,一走了之。易位而处,傅容宁可悄然溜走,也不会轻信一个姑娘的保证,哪怕徐晋仗着王爷之尊确实有理由相信她不敢泄露出去。
怕她下山后告诉父亲暴.露他行踪?真那么怕,怎么不躲好了,或是干脆杀了他们?
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徐晋看起来可不是心软良善之辈。
徐晋笑了,知她聪明,却不知她还胆大,竟敢跟一个王爷讲公平。
见她眼神怯怯的,似乎有点后悔的意思,徐晋摆出一副大度样,“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我答应替令尊正名,这你总该谢我吧?”
诧异于男人的不怪,又因徐晋的纵容胆子更大了,傅容小声讽刺道:“那时王爷身为钦差,查清真相乃王爷之责,民女相信王爷非假公济私之人,方才之所以答应回京后替我父亲正名,定是已经查清我父亲为官清正廉明,如此王爷只是尽了自己的责任,民女为何要谢?”
既拍了马屁,又不给徐晋辩解的余地。
徐晋真心笑了,只觉得伶牙俐齿的她甚是有趣,上半身不由微微前倾,盯着她眼睛:“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该为打晕你哥哥强迫你过来问话,跟你赔罪?”
短短一句话,越说声音越低,偏他声音好听的狠,到后面竟然有点蛊惑的味道。
傅容震惊地看着男人过于靠近的俊脸。
他嘴角含笑,明亮眼眸平静似水,水下又仿佛有暗波浮动,只等她陷进去。
傅容熟悉这种眼神。
前世去了京城本家,三夫人娘家侄子就曾在花园里堵过她,出言调戏,对方同样是贵公子,调戏人的手段也风雅。徐晋现在的眼神就跟那人一样,只不过要来得隐晦。
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莫非徐晋看上她了,所以她走过来时他没有彻底隐匿身形,引出接下来种种?
傅容自信貌美,换个男人,她绝不会怀疑这个念头,只是徐晋,他会看上她?前世他可没……
不对,前世她是和离女,非清白之身,徐晋这种身份,看不上她也正常,只当妾室睡。眼下她却是清清白白的四品官员之女,又生的好看,徐晋有何理由不喜欢她?前世他不顾旁人非议纳她,不就是因为她这张脸吗?
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儿,本能已经驱使她证实了,傅容飞快看徐晋一眼,扭头道:“民女让王爷赔罪,王爷就会赔罪吗?”
如何对付男人,她得心应手。
徐晋看愣了。
小姑娘俏脸微红,长长的眼睫不安地眨动着,丰润朱唇轻抿,羞态十足。
这是自内心地想听他赔罪,还是在……勾他?
前者他喜欢她这副模样,后者,也正合他心意。
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学习,哪怕没有哄过谁,徐晋也知道现在该如何回应。他悄悄握紧了手,微哑着声音问她:“既然傅姑娘觉得我处事不公,我自然要赔罪,不知傅姑娘想要我如何做?”
“我,我只是随口说说,王爷不必当真。”傅容连忙轻声婉拒,低头装羞。
心里却乐开了花。
徐晋真的看上她了。
那个她刚进肃王府时曾试着讨好却被其冷脸训斥的男人,那个不屑看她不屑与她说话只肯在晚上要她只肯在晚上稍微温柔点的男人,他看上她了,他跟其他男人一样,会小意哄她。
仿佛积压在心底的一口浊气突然呼了出去,傅容前所未有的轻松。
肃王徐晋,也不过如此。
在徐晋再次坚持要赔罪时,傅容忽的抬起头,朝他狡黠一笑:“既然王爷诚心赔罪,那请王爷现在准我回我哥哥身边吧,王爷放心,哥哥醒后我知道该怎么说,保管不叫哥哥怀疑。只是栖霞山终非久留之地,王爷还是速速离开为上。”
曾经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瞧上自己了,傅容有种报复的快.感,但这并不表示她愿意陪徐晋待下去。不说前世他的轻视,他明知她不喜欢还强迫她露出额头给他看,就看他早逝的下场,傅容也不想跟徐晋扯上关系。
她请求离去,徐晋眼中温柔微冷。
如春暖花开时节突然来了一场雨,坏了他赏花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