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重点了点头,缓言道:“人的身体素质会有不同之处,根据呼吸的长度择中而为。令呼吸的长度配合拳法招式上的伸展变化。才能达到健体的效果。”
二皇子闻言颔首赞叹:“果然藏有玄妙。”
迟重思忖了一下后又道:“殿下,微臣建议你放弃晨练,并且晚上的练习提前到日落之前。”
“为什么?”二皇子眼中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晨练……太辛苦了。”迟重略一垂眉。慢慢说道:“下午练上一轮,倒是可以有助于晚间的睡眠。”
“似乎正如你所言。”二皇子微微一笑。说道:“刚才那一轮练下来,身上不知不觉出了层汗,感觉自己身体上的每寸皮肤都似呼吸过一样。比在榻上躺着休息一天还似舒服一些。”
“殿下。”迟重忽然抬眉,“你得先换身干燥衣服,小心汗冷招了风寒。”
“好吧。”二皇子点了一下头,沉默了一下后又道:“今天就到这里,你也回去休息一下。”
“是。”迟重一拱手,目送二皇子在两名宫女的陪同下回寝殿去了,他才择门离去。
……
洗浴间宽大的浴桶在宫女们隔一段时间就加一盆热水的控制下,水温一直平和。在洗去二皇子身上的湿腻薄汗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些许慵懒的倦怠。
沐浴完毕,裹着干燥柔和的浴袍回到寝宫,二皇子盘膝坐在软榻上,任那位他最信任亲近的宫女小意坐在他的身后,用干燥的厚布帕擦着他解散的头发上的湿意。小意的动作很柔和。二皇子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在被小意灌入一支助眠曲,他脑中的倦怠感更重,然而他知道自己还需要做一件事才能睡。
磕着的眼眸忽然睁开,寝殿的门口,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人刚刚迈步进来。两人四目一碰,那人就单膝跪下,恭敬开口:“拜见皇子殿下。”
小意舀干布蘀二皇子擦头发的手停了下来,同时就听他开口问那个黑衣青年:“那个人醒了么?”
黑衣人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声。只是目光在二皇子身后的那名体格娇小的宫女身上闪烁了一下。
“无妨。”二皇子清冷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黑衣青年旋即开口说道:“那人已经醒了,只是精神不太好,自醒来之后就一直痴痴呆呆的。”
二皇子问道:“是真痴呆还是虚弱所致?”
黑衣青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欠缺妥当,连忙解释道:“是用药后的虚弱所致。他吃饭喝水以及排泄都正常,就是不怎么说话了。”
“这样就很好。”二皇子点了点头,“我要的就是他能说能看能听,别的不要也罢。他安分点,你们看守起来也轻松一些,但你们平时也要多留心,别让他主动寻死。”
黑衣青年躬身道:“属下必当恪尽职守。”
“嗯。”二皇子抬了一下手,“回去吧!”
黑衣青年闻言直起身来,将要抬步离开时,他又忍不住说道:“殿下,还有一事……”
“说。”二皇子开了口,却慢慢闭上的双眼。
黑衣青年沉声道:“林杉回来了,并且他在几年前背负的罪名只一个晌午的时间就了结了,虽然他尚未复职。但如今已是无罪之身。倒是吏部尚书获罪入狱,但罪名还需复审,也不知道能不能减刑。”
“你希望他能减刑么?”二皇子再次睁开双眼,他在顿了顿后,语气有些冷漠的接着说道:“吏部尚书贪得无厌,这行为就如贪吃的人,穿再松弛的衣裳。鼓胀的肚子也会显露的。这样的人即便今天的罪名真是别人转嫁的。那也是死不足惜。扰乱吏部晋级秩序,震动超纲;大量收受下级官员的财物,与搜刮民膏何异?他不是不会做龌龊事。而是还没走到那一步,这样的人留着也没用。”
“是属下赘言了。”黑衣青年目光微缩了一下,“属下告退。”
“慢。”当黑衣青年正要离开时,反而又听到二皇子叫住他的声音。
黑衣青年刚刚驻步回头。就见二皇子缓缓说道:“最近几天,注意林家老宅的动静。林杉是个人才。能帮则帮衬着点,但不要进宅子里面去,做得隐秘一点。”
“是。”黑衣青年拱手领命,终于离开。
二皇子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气。伸手拽了一个长软枕,侧身倚了上去。
一直坐于他身边榻上的宫女小意看见这一幕,微微一怔后惊讶道:“殿下。你怎么了?”
“倦了。”两个字从二皇子的口中传出,轻盈如羽。
小意有些担心的说道:“可是殿下的头发还是湿的。就这么睡着了,明天您一定会头疼的。”
二皇子有些乏力的开口:“让我歇一小会儿,等会我就起来。”
小意听出他生意中的倦意,心里有些担忧,但也有些不忍,遂随了他的意。但在她用干布将他的湿头发包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明天你就不练那拳了吧。”
安静了片刻后,二皇子才含糊了一声:“再说吧。”
小意没有在说什么,蘀他包好头发后,又扯了叠在床榻里侧的锦被仔细蘀他盖好,这才爬下床去。蹲在床沿边,小意望着侧卧的二皇子清瘦的面颊,又小声说道:“殿下,等会儿就要用晚膳了,婢子来唤你时,你可不许赖床。”
面相安静,似乎已经睡着的二皇子悄然半睁开一只眼,于困倦中勉强一笑,接着很快又闭上了。
……
京都南城,在那片贫民居住的高矮参差的老房区,从昨晚一直昏迷到今天下午才醒来的铁大坐在一处独院中,有些呆愣的看着天边初升的月亮。
他不想望月,但他更不想待在那间没有窗户的房子里,因为那里更像牢房。
昨夜被那个少年人用狠药催醒,在再度昏迷之前,铁大看见了那少年身上一样很有意思的东西。
时至今天,从那群看护自己的人身上,铁大隐约能印证自己的一个猜想。
分散住于这间独院外面的几名看护着,个个都是训练有素之辈,在自己未被害,功夫还有八、九成时,也只能与其中一人打个平手。然而这群人虽然做着狱卒的事,身上却丝毫没有痞气,作风硬朗端正。
不过他们也太硬朗端正了点,除了负责自己的饭食起居,就不再多说一句话。这让铁大很快觉得,呆坐于小院中,不过是换了间大一点的牢房,空气流通性好一点罢了。
在极为安静的环境里,呆坐了一会儿的铁大似乎能听到相隔几个院落外的民宅中,孩子因为挑食而遭到父亲责打的声音、忙碌了一天的汉子聚在一起谈天的声音、相邻而居的两家妇人因为生活琐事而吵架的声音……普通人生活的气息就散落在院子四周外,似乎很近,其实很远。
触不到的离得最远,得不到的,就是最美好的。
高家送他上路的药,外加昨晚那个少年人给他吃的狠药,都疯狂的伤害到他身体的真元。此时药劲虽去,但铁大的身体却如吸干汁液的甘蔗,空留轻软的渣体。
他努力了片刻,才艰难的举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当他摸到那结痂的左眼时,他不禁在心里冷笑:眼睛烧瞎了一个。耳朵倒比平时灵敏了些,可是老天啊,你觉得这很好玩么?
手臂的肌肉缺乏力量,铁大的手很快垂落,耷拉在膝上。
铁大目光垂落,望着自己那双曾经以轻举百斤稳如铁石而在海港扬名、此时却连动一动指头都有些控制不了的手,无声的一叹。又问自己:铁大啊。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就是这样被别人推来挤去么?高家给了你活着的机会,也让你有了痛苦的机会,你该恨么?现在你又被另外一个人从死亡之中救活。若要报答,却要做害高家的事,你有这个选择的权力么?
良久的默然后,他的喉间忽然发出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然而却辨不出究竟表达了什么。
只有他的心里在泛起巨浪,在裂肤般的挣扎呼喊:
“也许死是最简单的。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所以我忽然特别怕死,怕那种痛苦,怕窒息的感觉……所以。我要活着!”
……
要活着。
要活得好。
这些是人的基本索求。然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很多时候,都是要以别人的肩膀作为铺路石。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把自己的肩膀主动露出来。让你踩。
夜色降临的城南,贫民居住的旧房区。罗老头儿的小破院子里忽然来了一群客人。他们不是一齐来的,但出手很是爽快,所以罗老头儿在掂着三两碎银子,被那群人带着的护卫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逼出院子时,他心里虽然有些害怕和忐忑,但更多的是凭空赚了一笔的喜悦。
这所破落院子,平时用来供流莺取乐时租用、禁货停放、以及一些市井混混聚众赌钱时,即便连续租出去十几天。也没今天一晚上赚得多。
罗老头儿无后,唯一的产业就是这院落,而他自从发现了这破小院还可以用来这么赚钱时,他平时要做的不过就是广而告知的让四邻知道,他是个孤寡老人,这宅子也是极其贫旧的。
因为太破,正常点的人不会来敲门租屋;因为院子里没啥值钱东西,连老鼠都不愿意越墙窃食;院子里就住了个孤独老头儿。根底简单,要查问什么,只要老头儿装痴呆闭紧嘴巴,虽然他的一口牙早已不再齐整,口封却是紧得很的。
待第五位只带了一个年轻人相随的客人到来后,院子里的一名护卫模样的人就关上了院门,守在墙墩的侧后方。
这第五个客人进了小院中唯一的一间屋子里,看见那四位先到的客人。五人都只是以目光相碰,权当是打过了招呼,并没有开口出声。
五位主要的客人聚齐,正襟危坐。他们的面前没有打磨光洁的桌子,也没有仆人备好的茶点——虽然在开口之前,这几人都已感觉到喉咙间压抑的干哑。
众人安静了片刻后。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中年人干咳了一声,终于开了个话头,也直接挑明了今晚要议论的内容。
……
一刻中后,低沉的对话声,将话题谈论到了中段。
这时候,坐于主位左手边的一个青年人忍不住说了句走了偏锋的话:“易公,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欠失妥当?万大人还在牢里,如若这时候就对姓林的动手,岂非让万大人的嫌罪更重?”
坐于主位上的那个中年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慢慢说道:“林杉不除。像他这种做法。继续下去,只会是后患无穷。必须趁他的势力还没完全恢复,快刀削金,以保我等太平。”
他在深长的一个呼吸后。又说道:“就当是牺牲了万大人吧!损他一个,帮我们五个,孰重孰轻你们就辨不得?别像女人那么优柔寡断,我们几个可都是拖家带口几百号人,哪有那么多精神力讲义气?”
之前说话的那个青年人没有再说话,他垂下目光,眼中有挣扎的神色,但很快归于平静。与此同时,那最后一位进院的客人随行的那个年轻人也垂下了目光,眼中敛藏和压抑的是近似的眼神。
席间五人亦是有一两人禁不住轻轻叹息,然后归复于平静,只有一个身形极瘦、脸颊凹陷,但是双眼细亮如鼠的人开口说了一句:“若能如此,万大人也不算白白牺牲了。姓林的若不在了,我等至少还能再逍遥几年。赡养万家家眷的事,只要万夫人愿意,我钱某愿意一个人出一半的赡养费。”
“钱兄,你这么说岂不是在小瞧我们么?”
“愚弟倒觉得即便万大人不在了,万夫人也不会接受他人的帮助,万夫人的娘家可是大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