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礼仪如天(1 / 2)

嘉靖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是朝廷例行的大朝之日,又是今年最后一次朝会,内阁、五府、六部、九司等京城各大衙门全体职官及顺天府官员一个不拉地参加了今日的大朝。

目前暂摄辅的内阁学士严嵩代表各部职官属吏陈奏御前,声称“国家多厄之秋,君父尚且宵衣旰食,臣子安敢忙中偷闲”恳请皇上免除每年例行的新正年假,准允各部院寺司办差如故。

明朝可没有双休日、黄金周之说,山高皇帝远的各省府州县牧民之官还好一点,没有公务之时可以躲在衙门后面的官署里饮酒作乐,可以借口视察治下民情游山玩水;在皇上眼皮底下的京官们就惨了,除了每年正月初一到十五的春假之外,一年到头甭管有没有公务都要应卯上班,一天不到岗就可能被六科给事中、监察御史等风宪言官弹劾,缺席朝会更不得了,立刻就会有一道圣旨“着锦衣卫打着来问”降级、廷杖、罢官、削籍、充军,什么样的处分落到头上全看皇上心情,谁敢拿自己的锦绣前程甚至身家性命开玩笑?!

因此,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能够主动请求取消假期,让朱厚?十分感动,狠狠地表扬了全体职官属吏与国同体,为君分忧的崇高觉悟,但他还是很体贴地谢绝了这个要求,颁下圣谕,命各衙门正月初一至初七照常放假;初八之后每日辰时至未时上班四个时辰,处理要紧急务;正月十五元宵节再放假一天,各位官员与家人赏灯玩节;正月十六恢复正常。同时,在例行的年节恩赏之外,为全体职官属吏加一月俸禄,以示嘉许。

严嵩率文武百官叩谢天恩之后,又以礼部尚书的本职呈奏了新正年节一应礼仪大典的方案。他久任大宗伯(礼部尚书的别称),对各项礼仪规制十分熟悉,上承祖制制定的方案详尽无遗,由他领衔上奏的礼部公本足有一寸多厚,让朱厚?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明太祖朱元璋本是泥腿子一个,却偏偏最看重礼教,恨不得把古往今来一切礼仪典范都加诸明朝,搞得后世子孙苦不堪言,除了个别皇帝还能遵从祖训,勉强应付之外,其他大部分皇帝,要么委派宗亲勋戚代帝行礼,要么干脆置之不理,招来百官万民的非议,载入史册还要被后世指责为优游怠政。

回到明朝两年来,为了与历史接轨,朱厚?一直认认真真履行职责,老老实实参与一应礼仪大典,于是也就被折腾得够戗。比如《周礼》有云,“冬日至,礼天神;夏日至,礼地祗。”明朝就定下了郊祀之礼:“祭天于南郊之圜丘,祭地于北郊之方泽”冬至之日在天坛祭天倒没什么,天气再冷,穿厚一点就行了;可是夏至之日去祭地就简直是一种酷刑――头上顶着火辣辣的日头,身边烟熏火燎,一两个时辰里不停的跪拜叩头,哪年不因中暑晕倒几个年迈体弱的大臣?何况皇上身为九五之尊,是当仁不让的主角,还要穿着全套的冠冕祭服,带头行礼祭拜,往往一场祭地仪式搞完,龙袍和里衣都被汗水浸透,几乎能拧出水来!

因此,朱厚?抚摩着那厚厚的礼部公本的封皮,感慨地说:“国朝以礼教兴国,孝治天下。天地祖宗又将这九州万方、亿兆生灵托付于朕,敬天法祖,朕义不容辞。”

接着,他假装沉痛地叹了口气:“只是,朕躬德薄,御极二十三年来多有失政,以致家国社稷外患不休,内乱频仍,及至今日,江南半壁江山陷落逆贼之手,数百万子民身处水火之中,朕有何颜面祭天礼地,更有何颜面对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并列位先帝?”

严嵩率先跪了下来,哽咽着说:“国事蜩螗如斯,皆是臣等之过,恳请皇上将臣等明正典刑以谢天下!”

不就是借口国家有难,不想参加那劳民伤财的庆典活动吗?你们至于要死要活的来要挟朕吗?朱厚?当即沉下脸,冷冷地说:“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不会委过于你们,你们也不必替朕担当罪责!”

严嵩痛哭失声:“皇上仁德宽厚,勤政爱民,古之贤君也不过如此,只是臣等庸碌无为,颟顸失措,累及家国不安,四海腾波,上负君父社稷之托,下负百姓治平之望,臣等之罪已非昏聩可以名之,断无颜面苟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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