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灵光乍闪(1 / 2)

这是严嵩奏疏中也不敢明说的话。对于夏言,朱厚?和吕芳曾有过多次深谈,此人才能冠绝一时,政声卓著,为人既不贪财又不好色,堪称国朝第一等的清官能吏,惟有一点却犯了历代为人主者的大忌:为人刚直不阿,不但不肯曲意逢迎君上,甚至时有疏慢。当年几次被嘉靖皇帝斥退皆因如此,前年被起复之后,尽管他秉承圣意一力推行嘉靖新政,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却多有自己的见解。朱厚?虽明白夏言一心为公,并无异志,但也感到他不如严嵩那么听话。

此外,夏言威权过重,执掌朝政近十年,朝廷六部九卿,还有两京一十三省督抚多出其门下,国朝政令也多出于其手,即便他治国理政坦荡无私,下面的那些人却不见得就能象他那样凛然守法履职。奉旨停职回府休养这半年来,尽管他闭门谢客,不受私谒,可守在他府门外等候接见的官员仍有不少,不免让朱厚?心里有些不快,更隐隐感到一丝威胁――这也不是因朱厚?穿越之后,受到了帝王心术的太多不良影响的缘故,而是从古至今,权臣皆不为君主所容忍,尤其是在罢除相权,独尊皇权的明朝,更不为朝野清议所容忍,加之夏言柄国日久,深得皇上宠信,与同僚相处之时便难免骄横凌人,常有好事者上疏弹劾他“夺皇上的威福而自用”。朱厚?虽将这些奏疏都留中不,但也不得不考虑朝局安稳乃至整个官僚阶层的安定团结。

更为重要的是,既然已经决定要开放海禁,大力展海外贸易,朱厚?便酝酿着趁平定叛乱之际,在江南施行更大规模的改革,但他却担心包括夏言在内的一大批封建官僚碍于思想观念的束缚,不见得会全力支持,在这种情况下,刚直不阿的夏言就不如阴柔谄媚的严嵩更合乎他的需要……

不过,朱厚?对此尚未考虑成熟,更担心重蹈子粒田征税、官绅士子一体纳粮等新政操之过急,引国乱的覆辙,还不能与外人说,即便是自己最信任的大伴也不行,便说:“那你的意思是让严嵩去?”

吕芳赶紧说:“回主子的话,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依奴婢愚见,严阁老安靖宁一、熟悉政事,堪任居守;李阁老通晓兵事、果敢能战,最宜督师。出严入李,只怕两人都难展其才。一二大臣出入本不足为怪,惟是此战关乎大明国运、社稷安危,督师之任不可不慎……”

说到这里,吕芳犹豫了一下,但见朱厚?沉默不语,只是将探究的眼神投向自己,便咬咬牙,说:“此外,严阁老与张老公帅私交颇深,一个任督师,一个任大帅,恐非社稷之福,故严阁老万万不可为督师!”

朱厚?点点头:“这便是朕方才说的严嵩给朕出了个难题的缘故,更是他窥探朕对他有几分信任的要旨所在!你都能勘破此节,他严嵩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朕若驳了他,显见的是朕对他还不放心,只怕接下来他就要给朕上疏恳请致仕,乞骸归里了。如今夏言暂不能复出,朝廷就不能少了他严嵩,朕不但要让他安心,更要让他铁心为朝廷效力,就不能让他做如斯之想!”

吕芳由衷地说:“主子圣明,综观满朝文武,能受主子社稷之托的人,眼下大概也只有夏阁老和严阁老两位,严阁老德行操守虽不及夏阁老,忠勤敏达却也非他人可比……”

“正是如此。可如今督师平叛,李春芳不能去,严嵩也不能去,剩下两位阁员,户部要为平叛军筹措粮饷,责任不比前线带兵打仗小,怎能少得了马宪成坐镇?徐阶资历人望比曾铣也强不到哪里去,未必能镇得住张茂、陈世昌等人,而且,他又从未掌过兵,军事上还不及曾铣得力,都不合适……”朱厚?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大明人才济济,可真到了紧要之处,却是欲用乏人啊!朕方才一直在想,督师之任何其之重,所派之人若不适当,不但尸位素餐,无所作为,反而干扰兵事,误国误军,朝廷既然找不到合适的人,干脆就不派督师了……”

“请主子恕罪,”吕芳说:“依国朝规制,大军出动,不能任由武人专断,当派文官节制……”

“不单是为着这个,”朱厚?将两份奏疏递给了吕芳:“你再看看这两份奏疏。今儿下午刚刚议定张茂、陈世昌出任正副统帅,不到两个时辰,两人的奏疏就呈了进来,一个恳请将上次大闹宫禁后被朕罚没的子粒田赏还给他,一个恳请给他庶出的第三子恩荫加官,这是在要挟朕呢?还是效法秦国大将王翦求田问舍,想让朕安心?”

“统率倾国之师南下,两位勋臣身上的担子委实重了些,此举也是防着有人在背地里嚼舌头……”

“朕都放心他们,他们自己却如此诚惶诚恐,看样子不给他们派个督师,只怕他们更是惊惧难安,遇事更不敢决断了,为将帅者尚且如此,朕又怎能指望三军效死用命,尽快为朝廷平定江南之乱?”朱厚?说:“莫不如朕就效法宣宗先帝平定高煦之乱,武宗先帝平定宸濠之乱的旧例,御驾亲征!”

早在去年江南叛乱一起,朱厚?便有此议,被朝臣俯阙痛哭,力谏而止。见皇上又重提旧话,吕芳大惊失色,赶紧跪了下来:“主子乃是九五之尊,如今北边不靖,朝局尚不安稳,且不可轻出九重。”

朱厚?没好气地说:“你这话跟当日那帮朝臣言论如出一辙,是不是又要给朕玩一场哭谏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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