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申商之道不足取,但舒国公之法继续利国用,足以行之。”
官家问道:“如何行之?”
蔡确当下说了几个办法,章越,黄履都听得皱了眉,官家却频频点头。
御前会议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围绕着一个‘钱’字。
但钱字又围绕着要不要继续‘苦一苦百姓’还是官家‘恢复汉唐故土’的大志来回拉扯。
最后一般都要到苦一苦百姓的内容上。
而‘苦一苦百姓’又可以细分于‘只苦官绅’和‘横征暴敛’上继续拉扯。
在章越看来,财赋之事可以渐进式增长,反而言之爆炸性增加收入的办法,容易留下严重的后患。
如今变法进入了后王安石时代。
治平末年,财政收入的困境已经得到缓解。
但是其变法尽管打击了兼并家,增加了财政收入,却也陷入破坏了商业流通和打击中产之家的不利一面。
章越通过发行盐钞,回购交子,重新稳定交子币值,对国办民营的棉纺业及邮政,交引所这些新兴产业进行扶持,加强与外国互市的贸易,恰恰都需要商业上的稳定,繁荣和流通。
所以必须进行调整。
财政上坚持‘可持续发展’,不搞一锤子买卖,宁可灭夏的进度慢一点,财政增长的速度慢一些,也不实行大规模地征税政策,以破坏现在的商业流通。
这绝不是既要又要的折中之举,而是新的增长点必须配合以相应的国策。
所以不仅是一个国策上的调整,且必须整个国家在意识形态上的重新转变。
这是从文化,军事,政治三面为新改革服务,这也是王安石调一天下的策略。
这时翰林学士章惇道:“冯枢相所言差矣,朝廷收入还有盈余,自变法以来每年还有两三百万贯盈余,岂可动则因辽国调停,而畏惧对夏用兵之事?”
“两路伐夏虽败犹荣,取兰州,天都山皆非常不世之功也。以往朝廷出师,常为西人所困者,以出界便入沙漠之地,既无水草,又无人烟,未及见敌,我师已困矣。”
“而西人之来,虽已涉沙碛,乃在其境内,每天横山聚兵就粮,因以犯塞,稍入吾境,必有所获,此西人所以常获利。今天都山尽为我有,则遂以沙漠为界,彼无聚兵就粮之地,其欲犯塞难矣。”
“西安建州,包括天都,自天都至秦州甘谷城,南北一直五百里,幅员殆千余里。泾原进据天都,熙河自汝遮建城寨至会州,故两路边面相通接,而秦州遂为腹裏。”
“此大好时机,当并立再取,臣以为再言议和者当斩!”
章惇一番义正词严之言,顿时博得了官家青睐。
如今蔡确,章惇二人皆争入中书,同时他们也是官家心底期许的人物。蔡确和章惇在伐夏和财务上,屡屡说出附和官家心意上的话,也是加重自己入中书的砝码。
冯京则道:“此言误也,取得些许荒芜之地,于国何益?”
“鄜延路几乎全军覆没,而泾原路环庆路熙河路十几万兵马不能解鸣沙城之围,败至如此,何必掩过饰非?”
冯京虽与章惇争,章越面上则有些挂不住。
鄜延路兵败他尚无责任,但解围鸣沙城是他一手主持的,结果仍是弄了个城破军覆的结局。
朝堂上不少人对章越这一次复出期望极高,包括官家也是对章越说出‘受命于败军之将,奉命于危难之间’这般期望极深的话来。
结果章越复相之后,仍是被西夏在十几万宋军面前攻陷了鸣沙城,宋朝要陷入被迫与西夏议和的境地。
这时候章越起身道:“陛下,鸣沙城破,乃臣措置无方,难辞其咎!”
章越出言,满殿默然。
其实之前鸣沙城破,王珪章越皆是请罪,章越自请贬官三级,被天子驳回。如今章越重新再请。
官家道:“章卿无需如此。胜负之事,卿岂预料在先。”
章越道:“陛下,军征之事,必须赏罚分明,否则如何统御诸路,令将士用命!不责臣,无以明三军。”
蔡确又出班道:“丞相既有此言,陛下又已下诏罪己,当如其请,否则天下以为无方,臣以为当允之。”
蔡确出言,官家也想起之前章越与王安石辩经之事。
官家当然知道章越与王安石辩经目的何在?
但在官家眼底,任章越为宰相就是两件事,一个是搞钱,另一个是将搞来的钱花掉(灭夏)。
其他事不要插手了。
官家想到这里道:“也罢,那便降章卿一官,罚铜五十斤。”
章越本官为礼部尚书降一官为工部尚书,降一官对章越现在而言,其实在实质上无足轻重。
不过在另一个方面则意义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