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州防御使朱温结婚了!这可是轰动整个同州城的大事,军营中,整整喧闹了三天。然而,此事对于朱温的亲兵们来说,却是满心的疑惑。按理说,朱温已过而立之年,早就该结婚了,而且,朱温并不缺女人,每行一地或每占一城,他的亲兵头一件事就是为他找女人。朱温眼下,女人一大堆,孩子也有好几个了,但是,他却从来都没举行过正式的婚礼,多少人给他提亲说媒,都被他谢绝了,就连大齐皇帝的宠臣孟楷都为此碰了个软钉子。但是这一次,朱温却一反常态,竟主动嚷嚷着自己要结婚,而且还吩咐一定要大操大办。
说起来,这事确实有些反常:朱温率军进入同州后,几个亲兵在同州街上看到一位绝色女子,就像往常一样照例把她抢了来给朱温开心。但奇怪的是,朱温一见这女子,竟破天荒地以礼相待,并当即吩咐幕僚谢瞳、副使朱珍将这女子礼送回家,而且还嘱咐二人向这女子的父母正式提亲。
最令人不解的是,婚后第二天,朱温就告诉亲兵们:以后再也不用给他找女人了!亲兵们发现,自此之后,朱温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对新婚夫人恭敬有礼,而且对属下也温和多了,不像过去,动不动就雷霆大发。
这件事情,只有朱温自己心里最明白。他的新婚夫人姓张,闺名兰舒,和朱温一样,都是宋州砀山人,但他们的家境却有天壤之别。朱温家在午沟里,是个小山村,其父朱诚是位私塾先生。朱诚在世时家境还算勉强,不想,朱温七岁的时候,朱诚一场大病就过世了,自那之后,生活就日趋艰难了,朱温母亲王氏只好带着朱昱、朱存、朱温三兄弟靠为富人刘崇帮工来维持生计。而张家却是宋州富甲一方的大户,张兰舒之父张蕤又是宋州刺史,因此,张家既富且贵,是远近闻名的望族。张兰舒不仅貌美如花,而且颇通文理,真正是秀外慧中,丽名远播,小小年纪就得了个“宋地阴丽华”的美誉。
朱温少时外出打柴曾远远地瞧见过张兰舒——当时,张兰舒正随其母到庙里上香。自那之后,朱温即私心倾慕,他曾遥指宋州城对大哥朱昱说道:“我要是能和张兰舒说上一句话,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了!”朱昱当时叹道:“三,别瞎想了,咱没那个命!”朱温也明白,他大哥的话没错,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地时常在心里念叨着张兰舒的芳名。
不想,几年后宋州发生了一件大事——黄巢率义军攻陷了宋州!张蕤携全家逃出了州城,而朱温则跟着二哥朱存参加了义军。朱温参加义军后,一心只想出人头地,打起仗来非常勇猛,因而屡立战功,没过几年,他就成了黄巢的心腹大将。朱温得志后,一有机会就派心腹到宋州打探张兰舒的下落,不想,几年过去了,却一直音信杳然。
亲兵们万没想到,他们在同州街上抢来的这位美女,竟然就是他们大帅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朱温一见张兰舒,自然是狂喜不已,一问才知,张氏一家竟然就寄居于同州城内。朱温心中连叫“天意!天意!”忙不迭地将这段往事告诉了谢瞳、朱珍,并让二人前去张家提亲。谢、朱二人也是喜不自胜,连声说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怪不得主公一直不肯结婚成家,原来,上天给主公配有佳偶等着主公呢!”
谢瞳,字子明,福州人,是朱温帐中的一名秀才;朱珍则是朱温帐下有名的悍将,他和庞师古、胡真、丁会、氏叔琮、徐怀玉、郭言、邓季筠、张存敬、刘康义等人并称朱温帐下“十虎将”。
谢瞳、朱珍见到张蕤后,便将朱温对张兰舒的思慕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张蕤知道,朱温乃大齐皇帝宠爱的上将,权势熏天,他怎敢不从?谢、朱二人一文一武,对张兰舒是半撮合、半逼迫,张兰舒也只好半情半怨、半推半就地成了朱温夫人了。
婚后,张兰舒的芳名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整个义军,有好事者竟将她与尚让之妻刘姣娘并称为“大齐双姝”。
朱温自小就把张兰舒看作天人,在她跟前天生就有一种自惭形秽的心性,婚后自然是尽力地温存宿款,礼仪有加,大小事务,家情军计,都虚心向兰舒讨教。兰舒初始还对朱温的粗俗与虎狼秉性心存芥蒂,但是,不久也就嫁鸡随鸡、随遇而安了,而且还不时地还为他献计谋划,每每令朱温拍案称好。闲暇时,她还经常教朱温认字识文,讲史论经。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原本粗豪暴虐的朱温,竟也在张兰舒的熏陶之下,暴戾之气被磨削了不少。
然而,朱温并没有兴奋太长时间,烦心事就接踵而来:先是派出去攻掠的几路军马作战不利,相继退回了同州;后来,唐军接踵而至,不到两个月的工夫,数万唐军就已兵临同州城下了。朱温无奈,只得派人上表长安,请求大齐皇帝黄巢派兵增援。可是,接连上了十道表章,长安却是一兵一卒都没派来。
情势已相当危机,眼见同州城随时都有被唐军攻陷的危险,朱温只得召集诸商议对策。
将僚们此时早已明白了眼前的困境,个个脸色凝重。朱珍道:“自打黄王攻占长安即位大统之后,两年来,咱们攻南阳、拒兴平、战同州、大败王重荣、占据左冯翊,连连报捷。但是,自从王重荣与杨复光会合以后,唐兵已不下五万,几次大战下来,我军损失很大,眼下人马已不足五千了。更为可怕的是,其他勤王唐兵正蜂拥而来,眼下情势已非常紧急,我看不如放弃同州,退归灞上,设法与华阴的黄邺将军和华州的李详将军联络,然后再伺机而动。”
“不妥,”左军都将庞师古沉吟道,“大帅官居同州防御使,放弃同州就是擅离职守。何况,同州一失,长安东北门户洞开,唐兵必会长驱而入。再者说,眼下唐兵四集,要想突围,必然是一场恶战,即便突围出去,也定会损失惨重,那时,大帅一要负擅离之罪,二要寄人篱下……”。
“那我们不就成丧家之犬了吗!”右军都将郭言插口道,“要真是这样,依我看,还不如投降大唐朝廷呢!”
“你说什么?!”朱温一拍帅案。
人称“虎候”的郭言赶忙把头一缩,嘴里嘟囔着:“那,那该怎么办呢?”
监军严实见状,连忙站起,对朱温笑道:“大帅息怒,郭将军也是情急,不过随便说说,哪能真的投降呢!如今圣上委将军以重任,虽然偶遇挫折,但兵家势有强弱,哪能一遇不顺即生逆心呢?依卑职看,为今之计,一是固守城池,二是分遣使者向黄邺、李详二将军求救,方为上策。”
朱温脸色稍霁,转身问一旁端坐的谢瞳道:“谢先生,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