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养的敬翔听说此事后,不禁忧心如焚,当即进宫劝谏,对朱友贞苦口婆心地说道:“眼下,河北已尽为晋有,西蜀日渐强大,淮南不时侵扰,河中朱友谦骑墙观望,荆南高季昌居心叵测,刘岩称帝南汉,马殷主动通晋,眼看着先帝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将要倾覆,老臣实在是忧心如焚,万望陛下听老臣一言。”
朱友贞虽然对敬翔敬重有加,但却认为他年纪大了,说话啰嗦,便暗暗示意内侍去把张氏兄弟叫来,口中却说道:“敬老乃先帝倚重之臣,有什么教诲就直说吧。”
敬翔劝道:“过去,我大梁有河朔之半时,以先帝之雄武英略,又统御着那么多的貔虎之臣,尚且不能得志于河东。现今晋军日益强大,大梁日益削减,陛下却处于深宫之中,参与谋事者,不是近宠,就是皇戚,如此,怎可成事?李亚子继位以来,十年之中,无论攻城还是野战,无不亲临战阵,身当矢石。老臣听说,晋军攻我杨刘时,李亚子亲自背负芦草渡水,身先士卒,一鼓而克杨刘。而陛下呢,却一心守文,以儒雅自喜……”
朱友贞越听越不耐烦,幸好此时张汉伦、张汉杰走了进来,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张汉伦满脸堆笑地打断了敬翔:“老相爷不在家养病,有何事非要劳驾您老亲自跑一趟啊?”
敬翔一见张氏兄弟,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他一生谨慎、谦和,从不厉言说人,故而,虽是质问,听上去却丝毫没有责问之意,就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贺瑰谋略平平,且又从无大战经验,怎可为我大军之帅?”
张汉伦道:“老相爷当初辅佐先帝之时,可曾有过大战经验?”
敬翔一时语塞,良久方才开口:“陛下,老臣虽然怯懦,但我深受国恩,不敢苟安,若一时找不到合适之材,就请让老臣效力于军前吧。老臣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决不会让李亚子小儿如此猖獗的!”说罢,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朱友贞大为动容,连连劝慰,心中就动了让敬翔担当梁军主帅的想法。可是,赵岩及张氏兄弟却认为敬翔是在“倚老卖老,是在怨望天子,决不能启用。”
敬翔回府之后,又写了一道奏章,推荐王彦章、谢彦章,说王彦章勇悍过人,自少时就研习兵书,且又身经百战,当可大用;谢彦章自小就随其义父葛从周身历大战,颇得葛从周真传。朱友贞不好推脱,只好以谢彦章为检效太傅、北面行营排阵使,也就是副帅,并命贺瑰、谢彦章通力配合,尽快夺回杨刘城。
李存勖攻克杨刘后,便以匡霸指挥使李周率军六千守御杨刘。李周为将勇猛,尤善守城,且能与士卒同甘共苦。谢彦章率军四万攻杨刘,急攻了十多天,仍是无法攻克,只好沿河扎寨,意欲断绝其供应。恰在此时,李周之母病逝,李周急回太原奔丧,李存勖无奈,只好用其他将领代替李周守城。
谢彦章闻听杨刘换将,便趁机再来围攻,差一点就将杨刘攻破。李存勖闻报大急,急忙遣人追上李周,让他以大事为重,夺情守城。李周无奈,只好又回到了杨刘,这才保得杨刘没被攻陷,但谢彦章攻城甚急,杨刘依然危在旦夕。
李存勖大急,连忙自魏州亲率轻骑来到黄河岸边,准备渡河援助杨刘。贺瑰接到探报后,一面筑垒自固,一面决开黄河北岸,冲淹晋军。一时间,数十里之间,黄水滚滚泛滥,李存勖一时无法进军。
李存勖心急如焚,竟趁着黑夜亲自乘舟偷偷渡河,想要至杨刘劳军。泛行之间,他用长枪探测河水深度,竟意外地发现,黄河最深之处也未超过枪长,心中不禁暗喜,对诸将道:“看来梁军并无战意,只是想决开黄河拦阻我军,以老我师。梁军却没想到,如此一来,水位反而变浅了,我军正可涉水而过,攻其不意。”于是,他又连夜回到了大营,率领着亲军率先涉水过河,并让诸军撩起铠甲、横肩背枪、结阵而渡。说来也巧,晋军大军随后跟进渡河之时,水位又再次大落,水深竟连双膝都不到了!晋军诸将大喜,尽皆趟水而过。
李存勖率亲军刚至中流,忽闻有人高声叫道:“晋王不在魏州,渡河而来,有何贵干?”
李存勖大惊,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南岸策马站立着一列梁军骑兵,足足有三千骑,看上去行伍齐整,盔甲鲜明,个个拉弓持箭,严阵以待,当先一人一缕长髯,虽是褒衣博带的儒生打扮,但却凛然有威,气势英伟。李存勖大感奇怪,在水中驻足问道:“阁下是何许人也?”
儒将答道:“我乃大梁许州节度使、检校太傅、北面排阵使谢彦章是也,阁下想必就是晋王了!你既得河北,何必得陇望蜀,还要窥视我河南之地呢?”
李存勖笑道:“朱梁背恩负义,篡我大唐,闻听将军乃是忠义之人,为何还要助纣为虐呢?”
谢彦章道:“彦章只知忠君,不知其他。有我在此,是决不会让你登岸的!”
李存勖有些不甘心,挥手令晋军强攻,无奈谢彦章率领梁军临岸拒守,晋军根本就无法上岸。李存勖见硬攻不是办法,只好下令后退。谢彦章一见晋军北返,当即挥军驰入水中从后掩击。晋军退至中流,李存勖回头见梁军皆已下水,自己的后继大军也相继到来了,便突然下令,命晋军折转反击,并率先涉水杀向梁军。晋军大受鼓舞,皆纷纷回头杀向南岸。谢彦章见晋军凶猛,后面的晋军更是一眼看不到头,只好下令后撤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