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郭廷说所言,李存勖确实早就想立刘玉娘为皇后了,但因碍于正妃韩夫人,再加上曹太后素来不喜欢刘玉娘,而且,郭崇韬过去也多次对此事谏阻,所以,一直未能如愿,李存勖经常为此郁郁不乐。他万没想到,郭崇韬此时一反常态,竟主动上书奏请立刘玉娘为后,不禁大为高兴。次日早朝,郭崇韬又与豆卢革、韦说等率领百官共同奏请刘氏宜正位中宫。李存勖终于如愿以偿地册立了魏国夫人刘玉娘为皇后,同时,又册封韩氏为淑妃,伊氏为德妃,“夹寨夫人”侯氏为汧国夫人,昭容夏氏为虢国夫人,昭媛白氏为沛国夫人。
刘玉娘行罢皇后册封大典,乘坐着装饰有孔雀、雉鸡彩羽的翟车,在皇帝、百官的陪同下,鼓乐喧天地去太庙行罢拜谒大礼,又前呼后拥地回到皇城,兴高采烈地昂首进入皇后正宫。此时,天色已晚,她仍然没有睡意,想想自己出身寒微,如今竟也能贵为一国之母,越想越觉兴奋,便在宫中大摆宴席,宴请宫中要好的姐妹、伶官、宦官,一直折腾到深夜,方才散场。
刘玉娘卸罢浓妆,正准备就寝,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孩儿啊,为父想你想得好苦啊!”
刘玉娘吓了一跳,连忙回头,不禁大惊——室内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两个人。当先一人,头戴瓜皮帽,身穿打着补丁的蓝色长衫,面色蜡黄,下颏上一绺焦黄的山羊胡须,左手举着写有“神断刘半仙”的白布长联,右手提着“悬壶济世”的招牌,身挎药箱,腰间还别着个药葫芦。这个形象她太熟悉了,曾经常在她睡梦中出现,这不正是她的父亲刘山人吗?她一时呆在了当场,情不自禁地叫道:“爹爹,真的是您吗?”
“刘山人”这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唏嘘道:“是我啊,孩子,你看,你看,如今你都当皇后了,父亲怎么能不来看看你呢!”
玉娘此时也潸然泪下,哽咽道:“父亲,其实孩儿也很想念您,上次在魏州,我真想把您老接进去,可是,在这深宫之中,人人都在争宠,孩儿不敢让别人知道我的出身,怕人家瞧不起,这才狠着心不敢认您。过后,我越想越内疚,又担心您老想不开,偷偷哭了好多次……您老没怪女儿狠心吧?”说着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玉娘睁眼一看,却是她“父亲”身后跟着的童子。这时,她的酒意登时就醒了一半,许多疑问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定睛一看这个童子,虽然穿得衣衫褴褛,手里还拿着个破帽子,脸上都是污灰,但长相却富贵雍容,眉清目秀,依稀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和哥”李继岌!再回头看她的“父亲”,虽然妆化得很像,但还是依稀能够看出他就是当今的皇上——李存勖。
玉娘这时酒意已经全醒了,一把夺过李继岌的破帽子,朝着他的背部边打边骂:“你这个不孝的坏孩子,整日里也不学个好,净跟着人家学着整治你的亲娘!”李继岌抱头就跑,假扮刘山人的李存勖笑得捂着肚子也走了出去。
次日,此事就在宫中传开了,一时,人人皆为笑乐。
刘玉娘出身寒微,更知道钱财的重要。她在魏州时,就一心聚财,当时贵为晋王夫人的她,竟然做起了买卖,遣其手下之人为商贾,大到粮食、食盐,小到柴火、果品、衣服、首饰等等,什么生意都做。如今,她当上了皇后,买卖自然不能再做了,也不用再做了,她只需将四方贡奉进献的财物一分为二就行了,一份归天子,一份归中宫。如此一来,整个中宫就俨然一个大仓库般,到处都堆积着财货、宝物。
刘玉娘认为,她之所以能当皇后,全赖佛祖保佑,故而,她的这些财货,大多都用来书写佛经、施舍尼姑、法师了。李存勖受其影响,也笃信佛法。一次,自于阗来了一位胡僧,李存勖竟亲率皇后及诸皇子迎拜。胡僧游五台山,李存勖又遣中使陪同专门负责供需,所到之处,倾城而动。又有一位僧人,法号诚惠,自称有降龙之能。他曾路过镇州,赵王王镕对其不理不睬,诚惠当时就怒道:“我有毒龙五百,当遣一龙揭一片巨石,常山之人,将皆成鱼鳖。”恰好,次年滹沱河发大水,冲淹了镇州关城,故而人们皆信以为神。诚惠到洛阳后,李存勖、皇后亲率诸皇子、诸妃嫔对其下拜,诚惠却端坐不起,因此,朝士、百姓不分贵贱都对其恭谨下拜,唯有郭崇韬却始终不拜。
此时,皇太后及皇后各与籓镇来往通款,太后之命称“诰令”,皇后之命称“教命”,与皇帝的诏书、圣旨并行于各籓镇。这可忙坏了各藩镇,他们哪一个谁都不敢得罪,圣旨、诰令、教命都得奉行。一时之间,路途之上,皇帝及两宫的使者皆络绎不绝,而太后、皇后的使者甚至比皇帝的使者很多,但她们的使命多办是为了收聚钱财,其名义更是五花八门,大多是各类节日以及太后、皇后、皇子、皇亲、公主的诞日之类,各藩镇虽然厌烦,但却绝不敢违命,有些藩镇还主动巴结。许州节度使温韬听说皇后信佛后,甚至还主动奏请以其府第做佛寺,为皇后祈福,故而,深得刘玉娘欢心。
李存勖乃行伍出身,不喜欢整天呆在宫中,故而,一有闲暇,他便驾幸郭崇韬、元行钦等人的府第,而且经常让皇后一同前往。李存勖驾幸张全义府第时,酒酣之际,刘玉娘奏道:“臣妾孩幼之时即遇大乱,失去了父母,臣妾欲拜魏王为义父,不知可否?”李存勖正在兴头上,就点头答应了。张全义却不敢当,稽首奏道:“皇后乃万国之母,皇后此言,乃古今未有之事,臣无地自处。”李存勖再三逼迫,张全义不得已,这才接受了刘玉娘之拜。次日,皇后命翰林学士赵凤起草谢张全义书,赵凤上密疏奏道,国之皇后从无拜人臣为父之礼,李存勖虽对其赞誉有加,但却并未听从。自此之后,张全义便经常遣其姬妾出入于中宫,问安、馈赠,从不间断。
张全义自收皇后为义女后,一改过去谨小慎微的习性,渐渐变得骄横无忌、为所欲为起来。河南监军曾经得到卫王李德裕的一块平泉醒酒石,李德裕的孙子李延古托张全义要回来。监军却忿然道:“自黄巢之乱后,洛阳园宅都不能守护,何况平泉一块石头了!”张全义曾为黄巢部属,便认为监军此言是在讥讽他,不禁大怒,竟命人将监军活活打死了。李存勖知道后,只是微微一笑。
到了年底,凤翔来使报丧,说是秦王李茂贞病逝,李存勖即以其子李继酽权知凤翔军府事。客省使李严主动请求为使,前往凤翔主丧,李存勖大喜,便让他顺便出使蜀国,探听虚实。
李严本为刘守光莫州刺史,周德威攻伐幽州时降晋,自那时起就一直在晋阳宫教习李继岌。李存勖称帝后,拜授李严为客省使。李严文武兼备,且素有大志,但却一直窝在晋阳宫,如今才觉着有了出头的机会,发誓要有一番作为。
李严到凤翔后,见李继酽为人柔弱谦恭,甚有才学,尤其善长书画,颇有文士之风,不禁大为喜爱,因而在上表李存勖时,就美言了不少。
不久,李存勖下诏,正式授李继酽为凤翔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