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天皇王阿保机屡次南侵,虽然每次都空手而回,但却对中国虚实已越来越了解了。过去,他只是为了劫掠中国财货,自此之后,便有了南窥中国之志,但又担心女真、渤海等部落掩袭其后方,于是决定先平定渤海,安定后方,然后再伺机南侵中国。他这样想,便也认为汉人也是如此想的,故而担心中国会乘虚北上,便想先稳住中国,遣使者梅老鞋里至洛阳通好,李嗣源求之不得,当即遣供奉官姚坤至契丹回访。
姚坤到西楼时,阿保机正在东攻渤海之辽东,刚刚攻取扶余城,并以其为附属国——东丹国,以其长子人皇王突欲为东丹王。
姚坤只好至慎州与阿保机相见。
身高八尺的阿保机接见姚坤时,身披锦袍,大带垂后,与其妻述律后正对坐于穹庐之中。一见姚坤入帐,还未等他开口,阿保机劈头就问道:“听说你们黄河南、北有两个天子,是真的吗?”
姚坤道:“今年四月一日,你所说的河南天子因魏州军乱,命河北总管令公率兵讨伐,不料,洛阳突发惊变,天子不幸遇难。总管令公返兵河北,赴难京师,上下一心,共推总管令公即位,如今,已顺应人望登基为帝了。”
阿保机闻言,突然仰天大叫,号啕大哭,声泪俱下地说道:“晋王与我约为兄弟,河南天子,也就是我的儿子。前些时候,闻听中国有乱,我本想以五万骑兵救助我儿,只因渤海未除,没能如愿。不想,我儿竟真的身遭不测了。”说罢,又莫名奇妙地仰天叫道:“冤哉!枉矣!”
姚坤听着,不禁啼笑皆非。
阿保机假意哭了一会,又厉声问道:“当今的中国天子,既然知道洛阳有难,为何不及时救援?”
姚坤道:“只因地远,无法赶到。”
“我儿既然没了,理当与我商量,新天子怎能擅自自立?”
姚坤答道:“新天子率兵二十年,位至大总管,所领精兵三十万,众口一心,共同拥戴,天时人事,怎可违反?并不是不想禀明大王,只是人心如此。”
阿保机之子突欲在旁厉声问道:“使者毋须多言,牵牛踏人田地,虽然踏田的是牛,但牵牛的人就没有过错吗?”
姚坤朗声道:“应天顺人,岂能与匹夫之事同日而语?比如天皇王当时,建国而不代王,难道也是强取豪夺吗?”
阿保机闻言,连忙好言抚慰姚坤,说道:“先生之言,也是正理!我中国儿子既有此难,我已明白其中原委了。听说我这个儿子有宫女二千人,乐官一千人,整日里放鹰走狗,唱戏嗜酒,任用不肖,不爱惜人民,使得天下皆怒,才导致如此结局。一月之前,就有人来报,知道我儿有事,我便举家禁酒,释放鹰犬,遣散乐官。我也有诸部乐官上千人,非举行公宴,决不使用。我的所作所为若如我儿一般,也不会长久的?我定当以此为戒。”说着,又想起一件事来,问姚坤道:“听说中国已经将西川收回,是真的吗?”
姚坤道:“去年九月出兵,十一月十六日收复东、西两川,得兵马三十万,金银布帛不计其数。”
阿保机脸上隐隐闪现出一丝忧惧之色,但随即就镇定了下来,又问道:“听说两川有剑阁之险,不知兵马是如何过去的?”
姚坤道:“蜀道虽险,但是先朝收复河南之后,精兵已有四十万,战马十万骑,只要人能越过,兵马也就自然能去得,因此,我军视剑阁就如平地一般,何险之有?”
阿保机一阵沉默,低头沉思了一会,方才对姚坤道:“我也能讲汉话,但从不对契丹人说汉话,就是担心他们会说我仿效汉人,会变得怯弱的。”接着,他又说道:“中国儿子与我虽是父子,但也曾彼此互为仇敌,互有恶意,我与你们的当今天子从无仇怨,完全可以言欢结好。贵使若能将黄河之北让给我,我契丹铁骑从此就将不再南下了。”
姚坤道:“此事重大,这不是使臣能决定的。”
阿保机大怒,当时就翻了脸,把姚坤囚禁了起来。不过,过了十来天,阿保机又主动召见姚坤,说道:“黄河之北既然难得,使者如果能将镇、定、幽三州给我,我也愿意修好。”说罢,即将纸笔拿出,让姚坤立据,姚坤坚执不从,阿保机恼羞成怒,欲杀掉姚坤。韩延徽死命谏阻,才又将姚坤再次囚禁了起来。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几天,阿保机突然染上了伤寒,一下子就病倒了,而且再也没站起来!九月六日,阿保机就在夫馀城病逝了,时年五十五岁。
述律后亲自率军护着阿保机的灵柩回到西楼,姚坤也随队而行。到达西楼后,述律后率众臣将阿保机葬在了木叶山,谥号大圣皇帝。
丧礼举行过后的当天下午,述律后突然将平常较难管束的一些首领、酋长召在了一起,双眼含泪地问道:“你们怀念先帝吗?”
众酋长、将军全都答道:“我等受大圣皇帝厚恩,怎能不怀念?”
述律后道:“你们既然怀念先帝,又是先帝最亲近者,您们就应该去陪着先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