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从珂之母曹氏已被追封为宣宪皇太后,其陵墓却在太原,既然已贵为皇太后了,其陵墓自然也该按照皇太后的规格扩建。石敬瑭听说后,当即上奏说曹太后的墓园与百姓的家墓紧挨着,土地太过狭小,难以建立寝宫,请李从珂下诏,命百姓迁墓。李从珂一见表章,当时就怀疑石敬瑭别有用心:他肯定是想借为曹太后扩建陵墓的机会毁坏百姓之墓,以让百姓迁怨于他。
石敬瑭用心如此歹毒,李从珂忍无可忍,终于决定将他调离太原,改任为郓州节度使。房翯、李崧、吕琦等人听说后,皆竭力谏阻,提醒道:“一旦让石敬瑭移镇,石敬瑭必会立时生乱!”司天监赵延义也称天象失度,宜安静以消灾。李从珂一听,就又有些犹豫了,但薛文遇却摇着羽扇说道:“俗话说:‘当道筑室,三年不成。’群臣们皆为自身考虑,谁都不会尽心,此事还得由圣上乾坤独断。以薛某看,河东移镇也反,不移镇也反,只在朝夕之间!既然他要反,晚反不如早反,不如趁其准备不足之时,尽早除此祸患!”
李从珂前几天刚听张蒙说,“国家今年应有大贤辅佐,能出奇谋,定天下”。李从珂当时就认为,这个“大贤”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再世诸葛”薛文遇。此时听罢他的这一番言论,李从珂不禁大喜,说道:“爱卿之言,甚合朕意,无论成败,朕决心已定。”
次日,李从珂即命学士院起草圣旨,改任石敬瑭为郓州天平节度使,罢免其藩汉兵马总管一职。圣旨一出,满朝文武大臣尽皆大为吃惊,再一听圣旨中竟对石敬瑭直呼其名,更是相顾失色。李从珂随后又以张敬达为西北蕃汉马步都部署,以马军都指挥使、河阳节度使宋审虔为河东节度使。也就是说,让张敬达接掌石敬瑭的兵权,让宋审虔接掌石敬瑭的政权,并遣使催促石敬瑭立即前往郓州赴任。
圣旨一到太原,石敬瑭当即召集众幕僚、将佐商议,他满是怨气地对众人言道:“我再来河东之时,主上曾当面许诺,终我一身不再替代。如今却突然有如此朝命,看来,千春节上主上对长公主所说的话,确非戏言。当今天子任用皇后之族,委重位于奸邪之臣,沉湎荒惑,目昏耳聩,失刑失赏,万机停壅,此时不亡,更待何时?应顺中少主出奔之日,我就看到朝廷人心已失,但我却没有扶危持颠,三年多来,每每想及于此,心中后悔不已。如今,我并无异志,朝廷却自启祸端;我不想兴兵,朝廷却逼我起兵;难道我就这样束手待毙、死于道路之上吗?何况太原乃险固之地,积粮甚多,为今之计,只好先上表称疾,以观朝廷动向。若朝廷宽限,我仍会视其为朝廷;若朝廷加兵于我,我也只好另图他策了。诸公,如此可有异议?”
石敬瑭一向沉默寡言,此时,他竟拉拉杂杂地说了这么多,众将吏皆感诧异。
节度判官赵莹劝道:“主上此举只是试探令公之意,并非存心要害令公,再者说,主上既然如此下旨,说明朝廷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太原兵少,令公若贸然起兵,形势实在堪忧,依卑职愚见,倒不如奉旨移镇,以保子孙平安。”
刘知远却道:“明公一直带兵,深得士卒之心,如今占据形胜之地,士马精悍强盛,若此时起兵,传檄四方,帝业立等可成,何必自投虎口呢?”
掌书记桑维翰知道,石敬瑭早就有问鼎之志了。有一件事,他记得很清楚:从洛阳回到太原不久,石敬瑭曾当着众幕僚的面说道:“昨日午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天子并骑走在洛阳大街上,经过天子旧时府第时,天子请我入府,我一再谦让,不得已才骑马而入。行至厅前下马,进入正厅,西向而坐,不想,天子却已乘坐马车突然离去了……不知此梦主何吉凶?”当时,众幕僚都没有回答,但其实心中都明白他的意思。
此时,桑维翰便说道:“主公去年入朝之时,主上岂会不知主公乃是当世之蛟龙,也绝不会不知道决不可纵蛟龙入海的道理,否则,主公又怎会羁留京城长达三个月之久呢?然而,主上最后还是将河东交给了主公,这就是天意!上天就是要将利器交给主公。明宗遗留仁爱在世间,当今主上却并非明宗嫡亲之子,故而,群情并未真心归附。主公乃明宗之爱婿,如今主上既然以反叛对待,就绝非叩首谢罪所能善了的,只有全力自保。契丹主素与明宗约为兄弟,现今其部落就在云、应之间,主公若能与其诚心屈节交往,一旦有危急,便可朝呼夕至,何患大事不成?!”
桑维翰的一席话,让石敬瑭终于坚定了决心。不过,有一人始终让石敬瑭放心不下——此人便是河东节度副使、太原副留守杨彦询,他正是李从珂特意安排监督石敬瑭的!石敬瑭知道,杨彦询乃耿直之人,必须倾心以对,才能得到他的支持。于是,他亲自登门造访,并将实情告诉了他,咨问他是什么想法。杨彦询听后,却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敢问大帅,不知河东所存兵粮能有多少?真的能与朝廷相抗吗?”石敬瑭却道:“我不想让小人前来接替我,我决心已定!”杨彦询知道已经拦不住了,只好不再言语。左右将吏皆劝石敬瑭干脆将杨彦询杀了,以免后患,石敬瑭却道:“其他人皆可杀,唯有副使一人,我将以信义亲自担保,你等今后再也不要提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