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刘知远底细的人都知道,刘知远先祖本为沙陀部落人,此时摇身一变,竟成了大汉皇室之后裔,不免让人啼笑皆非。
刘知远见大势已定,随后即分遣使者前往荆南、楚、吴越、南汉。
荆南的高从诲当即上表祝贺,但却请求依照前约将郢州划给他,刘知远心中不舍,就没有答应他,高从诲大为失望。因而,当刘知远的加恩使再到江陵的时候,他就拒绝不见了,也没有接受刘知远的封赏。
不过,高从诲终是有些担心,深恐刘知远会遣兵攻伐。恰好,刘知远遣客省使田敏出使楚国,路过荆南,高从诲闻讯,便将田敏接入了江陵,想趁机打探一下中国的虚实。他认为,中原此番遭受契丹侵掠之后,兵、粮恐怕都已用尽了,故而对田敏极为傲慢,还煞有介事地问道:“中原经此大难,兵马恐怕所剩无几了吧?”
田敏却答道:“杜重威以十万晋兵投降了胡虏,胡虏却将这十万降兵放在了镇州,并没有把他们带到辽国去。眼下,这些晋兵已皆为大汉所有了。因此,军势不但没有丝毫削弱,反而又增加了不少。”
高从诲闻言,心中不悦。
田敏知道他的心思,特意赠送给他一套新近刻印的《五经》,以安抚其心。高从诲谢道:“这个刻本我还真没见过,在此之前,我只见过《孝经》十八章而已。”
田敏趁机话中有话地说道:“至德要道,有此也就够了。”随后,即向高从诲朗诵《诸侯章》道:“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
高从诲一听就明白了,便故作生气状,戏言说他这是在讥讽自己,举起一大杯酒就要罚田敏,田敏微笑着接过,说道:“此杯(辈)虽大,但却满而不溢!田某愿伐。”说罢,即一饮而尽。
高从诲哈哈大笑,心中深服田敏之智。
田敏告别高从诲后,就直奔长沙。不想,一入楚境,他却突然接到一个噩耗——楚王马希范薨逝了!田敏知道,长沙大丧之时,自己未作奔丧的准备,便放缓了行程,四处游玩,趁机看看楚地的民风物产。
田敏早就听说三湘之地,鱼米之乡,物产极为富饶。然而,所见之下,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见到处都是荒芜的田野、土地,废弃的鱼塘、茶山,百姓们也都是穷困之极,很多人家甚至连锅都揭不开。田敏大为纳闷:楚国这些年既没有太大的天灾,更没有太多的兵祸,怎么会穷困到如此地步呢?在走访了好多百姓之后,他这才弄清了原委。
原来,中原连年兵戈,战火不断,但楚国却丝毫不受影响,大享承平之乐。楚地盛产金银,茶叶利润更是丰厚,因此,财源广进,货物丰殖,马殷在位的时候的确是富甲天下,强盛无比。然而,马希范继位之后,就开始急转而下了。
马希范少年时就喜欢铺张,继位之后就更加奢侈无厌了,而且还喜欢自吹自擂,自炫自夸。他特地制作了许多长枪、大槊,皆用黄金装饰,不过,这些兵器却只能观赏,不能使用。他还模仿当年庄宗皇帝,也招募组建了一军,号称“银枪都”,但其兵士却都是些身材高挑、长相俊美的纨绔子弟,身着极为华丽,盔甲、兵器皆以纯银打造,看上去银光闪闪,威风凛凛,却是只能看,不能用,从来都没上过阵。
马希范的宫室、园囿、服饰、用品更是极尽侈靡之能事。他特意修建了一座九龙殿,用沉香精刻了八条龙,每条金龙身长十几丈,全都用金叶、珠宝装饰,围抱在巨柱之上,互相对视;马希范自认为自己也是一条龙,故而称为“九龙”。他时常端坐在九龙殿正中,头戴一条看上去很像龙角的头巾,竟有一丈多长,俨然若八条巨龙,围护着自己一条真龙!
马希范还修建了会春园、嘉宴堂、天策府等殿堂,皆耗费甚巨。最为豪侈的就是天策府,真正是高阁广殿,极尽栋宇之盛,窗、门、栏、槛皆用黄金宝玉装饰,墙壁则用数十万斤丹砂涂敷,地毯也格外讲究——春夏用角簟,秋冬用木绵。马希范整日里与宗室子弟、幕僚属吏在其间游玩、饮宴,每宴都要耗银数万缗。
所谓金山银山,总有用尽之时,没过多久,马殷积攒下来的巨资就让他花费一空了。但马希范不但不加收敛,反而手脚更大了,钱不足了,他就想尽办法聚敛。他也的确是个敛财“圣手”,敛钱的方法很多,但最为常见同时也是来钱最快最多的方法有四种:
一是增亩——每次遣使者去探查田亩,都以增加亩数为功,致使百姓无力承担租税,纷纷出逃。马希范听说后,却说道:“人走了没关系,只要田在,何忧无谷?”遂命营田使邓懿文登记出逃百姓的田亩,然后再出租给那些愿意耕种的百姓。因而,许多百姓皆放弃了自家的田地,到官府的田地上去耕种。
二是卖官——以出钱多少决定官位高低。富商大贾,皆位居高位。外官回长沙,还必须再缴纳进京税。
三是卖罪——百姓一旦犯罪,有钱的可出钱免罪,身强者可以当兵,只有家贫体弱的才受刑。马希范为了增进此项“财源”,还专门设置了投报箱,鼓励士民投匿名书互相讼告。一时间,官司纷多,人人自危。马希范日进斗金,自然是喜不自胜,但百官、士人、百姓们却整日里提心吊胆,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有公人找上门来。最为遭殃的还是普通百姓,他们既无权又无钱,不少人都遭受了灭族之灾。
四是加税——马希范采纳孔目官周陟的计策,命各地在正常税收之外,大县再进贡二千斛米,中县进贡一千斛,小县进贡七百斛;没有米者则以布帛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