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摇头。
“这么说吧,伴随着变法,旧的士绅集团瓦解了,新的利益集团又产生了……一个真正的宰相,是要替百姓看住这些利益集团的,不能让他们胡来!地主收租子,敲骨吸髓,看起来很残忍,可是新式的工厂呢?说起来更加残酷,人在那里,就是机器,每天早起晚睡,中间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一年无休,疯狂压榨……没几年下来,就会落下一身病。”
王雱惊得张大嘴巴,“爹,朝廷不是制定了规矩吗?要给工人放假,下面还敢如此干?”
王安石呵呵一笑,“元泽,你真是想当然了,朝廷的规矩,出不去京城的,真的到了千里之外,早就南辕北辙了。爹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把眼界放开,别总是盯着那几张椅子,更不要卷入党争,尤其是不能给人家当枪使,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听到这里,王雱是真的怕了。
“爹的意思是那帮人利用孩儿捅出此事,是为了引诱我们和王宁安对拼?”
“嗯,至少我们在陛下那里能说得上话,王宁安不敢撕破脸皮!”
“他们好大的胆子!”王雱气得拍桌子,“爹,我现在就上书,弹劾郑侠,立刻罢了他的官,锁拿问罪!”
“你怎么还犯糊涂?”
王安石真的生气了,“这么大的事情,是郑侠一个人能做主谋划吗?西凉王已经去了徐州,处理此事,你现在随便动作,都会打乱他的部署,而且还会引火烧身,连这点道理你也不清楚?”
其实王雱的水平没这么菜,只是接二连三,超出了预料,弄得心浮气躁,失了方寸,等他冷静下来,也就清楚了,这一次修铁路,要修道江北的浦口,下一步就是进入江南,真正把南北打通。
铁路的速度可比运河快多了,真要是让王宁安干成了,东南的那帮人就别想当草头王了,所以他们一定要千方百计破坏,拖延,即便挡不住,也最好把控制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顺着利益线,这帮人让自己出手,用意无非是借助王安石的影响力,压制王宁安,哪怕王安石真的赢了,拿下了政事堂的位置了,反过头,也要替东南的那些人办事。
“该打,真是该打!”
王雱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整天光想着帮老爹夺相,却没有注意到朝廷的水,居然是这么深!
等着吧,郑侠,你们这帮人,老子一定来一个狠的,让你们知道得罪我王元泽的下场!
……
王雱彻底消停了,躲在家里,养伤思过……还有另一个人,处境也差不多,那就是晏几道!
他惹出了大祸,已经被圈禁,作为朝廷命官,知府还没法直接处置,只能上书吏部,等待朝廷降旨。
毕竟作为晏相公的后人,晏几道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有吃有喝,还能去后面的花园逛逛,只是不能出去。
就是这样,也把晏公子憋坏了,他的小脸缩成了一团,身体一天天瘦下去,刚进来时候,穿得衣服已经松松垮垮。
短短时间,从一个潇洒的贵公子,变成不修边幅的邋遢鬼……晏几道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十几条人命,一百多人被错判,哪怕老爹在世,也没法保住他。
“死了!”
晏几道拿出自己的玉佩,让看守的人给他买一坛子酒。
对着皓月,晏几道不断往嘴里灌着酒,喝到了大半夜,这家伙彻底醉了,也就不那么怕了!几天以来的忧愁,全都暂时消失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突然还来了诗兴!
酝酿一会儿,便朗声念道:“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漫道行人雁后归。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
等念完了,又反复斟酌,还不断点头,赞美道:“好词,好一南乡子。”
“师父,你就不该救这孙子,让他念一辈子诗算了!”章惇毫不客气道。
王宁安也是满脸苦笑,尤其是听到了这词,真的好熟悉啊,某位不就是靠着这个,一举成为某站全明星吗?
南逸峰,北大力……王宁安突然笑了,章惇也不知道师父笑什么,只得走上前去,抬脚把门踢开了。
“晏小山,王爷来了!”
晏几道似乎没听清楚,还一脸醉态,喃喃道:“是什么王爷?阎王爷吗?原来死的时候,不是无常来抓人,竟然是阎王爷,容我整理衣冠,不可失礼……”
他还想说下去,章惇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辛辛苦苦为了这么个货,你咋不死了算了?章惇一眼看到了旁边的水井,急忙跑过来,搅动辘轳,提上来一桶冰凉的井水,他高高举起,给晏几道从脑袋浇下来,瞬间,晏几道成了落汤鸡!
“啊!”
他惊呼连声,酒劲儿终于过去了,借着月光,他看到了章惇,又看到了后面的王宁安,突然,晏几道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大声嚎哭,“救命,救命啊!”
说话之间,扑到了王宁安的脚边,哭得那叫一个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