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左手
2018-04-15 作者: 伴君独幽
第二百一十八章 左手
凌细柳瞧了他半晌,忽觉他神情不对,尤其那一双眼睛灼灼的散着幽光,她当即便明了是怎么回事儿,她不由懊恼地剜了他一眼,却在回眸间瞥见自己放在绣架旁的嫁衣、黑靴,见那靴子似乎被人动过,他心头不由一紧,只怪自己大意,竟让他看到了这个,
她脚步一转,便挡在了绣架前,沉着一张脸咬牙道:“不是做给你的。”
此话一出口,她便后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舒檀闻言,怔了怔,半晌才觉出她说的是什么,见她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他不由便乐了,怕是她此时已羞恼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是给我,又是给哪个?我方才已量过,分明与我的鞋子尺寸一般无二。”他笑吟吟地上前几步,渐渐逼至她的身侧,黑眸微弯,笑意深浓。
凌细柳沉寂了七年的心竟是破天荒地紧张起来,她微微偏过头避过他越来越近的审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气息。
极度的紧张中,她听到外头急雨砸在瓦砾的声音,听到雨水沿着屋檐坠落地面的声音,甚至她还听到急雨摧残落催败落花的微响。
少年温热的气息近在耳畔,微凉的薄荷香气冲入鼻端,凌细柳垂在身侧的手指蓦地收紧,这样近的距离,却让她觉得危险不安,眉头不由蹙起,她该拒绝的。
明明外面暴雨倾盆,她却觉得热的厉害,不知道哪里有氤氲的气息淡淡弥散而来。
可是,她已然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她该拒绝吗?
面前的少女,一身雪白,露在外面的一截玉颈与云髻相映,微张的红唇娇艳欲滴,似是欲拒还迎,明明是紧张的要死,眉目间偏偏要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舒檀从未见过这样动人的她,幽深的双瞳微光一闪,当即便要俯下身来。
凌细柳察觉到少年的意图,眉头蹙的愈发深了。
“阿嚏!”接连两个大大的喷嚏一下子将气氛破坏殆尽。
凌细柳连忙将帕子递给他,一边扭头往偏房去,边走边开口道:“我这就去叫醒春鸳给你找身干净……”
“别去了!”凌细柳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舒檀一把抓住手腕,他接着又道:“我这就走了。”
凌细柳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方才低低“哦”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凌细柳不由回想起刚刚的紧张暧昧气氛,她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半晌才惊觉舒檀仍旧抓着自己的手腕,她抬眸,见少年瞳仁里闪过一丝亮光,深邃而迷离的双眼仿佛是碧海之上浮起的万千渔火,神秘而不可捉摸。
“你……”
凌细柳刚启唇便被一股大力拉扯如怀,她大惊之下竟忘了挣扎,任由他将她揽入怀中,搁在腰间的铁臂滚烫而有力,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被勒断了。
她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刚刚撑起手臂,少年却突然俯身将整张脸埋入她脖颈间,带着点儿哀求的低喃声响在她耳畔,“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舒檀揽着她腰腹的手臂更加用力,这一次凌细柳感觉到的不再是疼痛,而是彻骨的绝望与无助,
少年整个人仿佛是失去了支撑,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于凌细柳的身上,也让她深切地感受到那一份痛入骨髓的绝望。
蓦地,少年的身子微微颤抖,依稀有温热的液体划入凌细柳的脖颈。
她的身子猛然一僵,下一刻,清楚地听到少年低低的哽咽声:“如果……如果我不再是我,不是你现在看到的我,你、你会离开我吗?”
少年这话听来有些乱七八糟,凌细柳并不确定自己可以清楚地理解少年的意思,但是她知道怀里的他不再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不是人前睿智多谋的安国公世子,他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孩子,他眼下需要的不过是来自亲人,甚至是爱人的一个拥抱。
凌细柳垂在身侧的手臂缓缓抬起,就在她的双手快要触上少年背脊之时,少年却突然放开了凌细柳,骤然失去温热的胸痛,她莫名地感到寒冷。
少年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上犹自带着几分湿意,“你不要说,我都知道。”
凌细柳诧异,他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那日答应赐婚,全都是出于感激,其实你并不欠我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能由这份感激来左右你的情绪,委屈自己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她明明那么不喜欢自己的触碰,就在方才他亲近她时,她不由自主地蹙眉,还有隐隐颤抖的身躯,这些细微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也深深地察觉出她内心深处对他的排斥与抵触。
闻言,凌细柳的眸中掠过一丝古怪之色,她抿了抿唇,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舒檀仰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唯独一双琉璃色眼瞳苦涩而落寞,“我走了。”
“嗯,我送你。”凌细柳扬眉,回一浅笑,同样的苦涩隐忍。
舒檀看了她一眼,见她从架子上抽出油纸伞,如墨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悬在半空,任由清风抚摸,他原本要说出口的拒绝便咽在了喉咙里。
风雨凄迷,凌细柳立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少年落寞的背影。
翌日,凌细柳遣了白鹭出去打探,并未听说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儿。也许,是真的出了事儿,只是世人不知而已。
这样静谧的气氛更似暴风雨前的宁静,凌细柳立在昨夜送舒檀离开的地方,她仰首看向四角的天空,碧空万里,云卷云舒,雨水冲刷过后的天空清透的直让人心慌。
世人都说天不藏奸,这样一碧如洗的天空下,恶人是否都会心生愧疚?无处藏身?
没过几天,凌细柳突然听闻安国公病重,距离两人婚期不过十天了。她有心探望,但迫于礼法,婚前她却是不能去安国公府的,尤其是这一对儿新人是不能碰面的,若是见了必有血光之灾。
思量之下,便由安成侯带了礼物去国公府探望。
凌细柳在屋子里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上午,待安成侯回府,她便焦急地询问安国公病情。
安成侯自回来之后便一直愁着一张脸,似乎是不太高兴,凌细柳追问之下,他却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放心吧,这婚定是能成的。”
凌细柳听了这话,心里猛然一惊。他一早便知道安国公是属意阳陵侯府的小姐,若不然也不会在唐翎贞操被质疑之时,不顾舒檀的脸面,以长者的身份冒然请了媒人为两家说亲。
可惜的是安国公没有料到自己的孙儿性子乖张,竟公然忤逆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凌细柳猜测安国公是否想借由自己病重之由阻碍婚事,但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她自己推翻了,安国公不是小孩子,他拖真使了这孩子气的伎俩,倒显得有些为老不尊。
更何况便是他病重也不过是推迟婚姻,除非安国公……病逝,舒檀守孝,否则这婚是推不了多久的。
安国公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便是因为婚事被孙儿摆了一道儿,但这并不代表他老了,不中用了。
安国公病重的消息很快便传入宫中,皇帝也在他病后的某日下午悄然入了安国公府。
国公府看门的下人并没有在第一眼认出来人身份,皇帝便跟前近侍拍门,却生生碰了个冷钉子,只因国公爷下了命令,“谢绝探视。”
皇帝难得的好脾气,朝近侍使了眼色,小黄门顿时会意,上前淡淡一笑道:“我家公子是世子的朋友,你只需跟他说有位姓齐的公子找他便是,烦劳通禀。”
看门的下人蹙了蹙眉,正要拒绝,却被路过的管家瞧见,大惊道:“皇、皇上……”
皇帝的脸色微变,淡淡点头道:“听说安国公卧病在床,朕特来探视。”
管家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看到皇帝亲临国公府并未吓得大失方寸,稍稍定了定身边弓着身子将人引了进去。
“老爷子得了什么病?”皇帝状似不经意地问出口道。
管家垂着头,恭敬地答道:“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前几天下雨的时候感染了风寒,太医早就来瞧过了,嘱托了国公爷多休息,切勿劳神,偏偏国公是个闲不下来的人,是以病情不断加重。”
皇帝闻言,眸光半敛,“安国公为国鞠躬尽瘁,朕心甚慰,不过国公年纪大了,是时候该休息休息了。”
管家听了皇帝的话不由一怔,即便没有抬头他也察觉到来自上方的寒意,皇帝的话分明是别有深意。
他顿时不敢再说些什么,只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背上却渐渐地起了一层冷汗。
管家带着皇帝穿梭在高门深院中,突然,皇帝停下了脚步,侧首指着不远处的几间幽静的房子道:“朕记得,这里似乎是舒檀的书房?”
“是,世子的书房一直没有换过。”管家瞥了一眼皇帝手指的方向。
几年前,舒檀入宫成为皇帝的伴读,两人年龄相差不大,皇帝时常出宫视察民情,时不时便要到安国公府来改换行装,是以皇帝对安国公府并不陌生,而舒檀的书房更是两人时常碰头的地方。